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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自古美人出混蛋 简小扇 24658 2022-11-24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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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夜凉如水,她站在婆娑花树下,听见那一句带着愤怒的低吼,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在开什么玩笑。”

  “玩笑?”庄小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还以为我在说玩笑话?你知道表哥现在是什么状态吗?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积劳成疾导致病入膏肓吗?你知道你现在要死了还惦记着的人是谁吗?”

  她冷笑着走近,逼视面具下如寒泉般的眼睛,“你却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白落子在旁边干咳两声,“苏城主病入心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熬不熬得过今晚都很难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被庄小蜀打断,“你这个庸医没资格说话!我要叛出师门和你恩断义绝!”

  气得白落子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庄小蜀回头看着她,好像要把她一口口啃了的模样,“都是因为你,表哥追查杀害陆庄主的凶手,日以夜继风寒入体,为了不让你发现整日用内力掩盖。都是因为你,用言语伤害他,比用刀子刺他两刀还痛苦,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写下了你一直想要的和离书,而你呢,毫不犹豫的签了字,简直是在他的心上又狠狠捅了几刀。”

  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都是害死了表哥!你亲手杀了他!”

  说罢蓦地捂住脸哭出声来,蹲在地上颤抖不已。她依旧觉得像在做梦,听见庄小蜀数落自己的罪行,似乎全身血液都逆流。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蛋事。

  她抚了抚额头,觉得脑袋有些沉,嗓音暗哑,“他在哪里?”

  庄小蜀抬起头吼,“除了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还能在哪里!”

  话落,看见她已经风一般冲了过去,晃了烛火一阵摇曳。银丝勾勒芙蓉花的床帏后,是隐约可见的身形。她走近,掀开帷幔,垂眼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子。

  嘴角依旧可见干涸的血迹,惨白的脸色如同将死之人,她颤巍巍探过手去,放在他鼻息下,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苏妄。”她叫了一声,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来,眼睛周围竟泛着淡淡乌青色,眼底偶有死气闪过,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见她站在床前,他勉励笑了笑,嗓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他们还是把你叫来了。”

  她仍呆呆立在床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闭了闭眼,似乎说一句话会消耗他很多的力气,半天,缓缓道:“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阿昀,我放你自由。”

  她抿了抿唇,“和离,你是故意的。”

  他闭上眼不答话,呼吸轻的几乎听不见了。屋内灯火通明,她却感觉四周一点点黑下来,冷下来,像是坠入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窟中。她不会安慰人,不会撒娇,她愣愣看着他,去扯他露在外面的衣袖,“苏妄,你不要这样。”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在床跟前蹲下来,冰凉的指尖握着他的手腕,“我是开玩笑的,你把和离书给我,我撕了它。”

  他弯了弯嘴角,眯眼看着她,有气无力,“你想当寡妇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手腕比自己的指尖还要冰凉,颤抖着手指将他的手捧在双手间,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哑的可怕,“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有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晃不停,将她投在帷幔上的影子扯得老长,苏妄动了动嘴唇,轻飘飘的声音传进她耳间,“我不要你可怜我。”

  她加重手中的力道,缓缓摇头,“不是可怜。苏妄,你不要死,我们以后就能好好的。”抿了抿唇,压住翻涌的颤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苏妄摇摇头,虚弱开口,“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阿昀,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我知道……”

  话落,突然见她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颠倒众生的脸来,下一刻,面上投下一片光影,她俯下身来,双唇相接,带着颤抖的冰凉,墨发滑下来垂在他耳尖,有淡淡的酥痒。

  她吻着他的唇,缓缓移到耳边,嗓音低低的,却有难得的郑重,“苏妄,我喜欢你,你不要死。”感觉眼睛有些涩,使劲眨了眨眼,有句话她没说出来,不要像娘那个样子,抛下我。

  她伏在他胸口,能听见心跳声渐渐强烈,良久,腰上突然环上来一双手,将她紧紧扣住,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虚弱的人此时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没来得及思考,听见门外传来乔洛川的声音,“别装了,屋内都抱上了,收工。”

  她心里蓦地一紧,感觉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计,正要说话,原本病的都要死的人突然一个翻身,使力将她压在了身下,唇角是戏谑的笑,但眼底的欢喜却是真真实实的,“你喜欢我,我很开心,阿昀。”

  她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嗓音很平静,“苏妄,你不是要死了吗。”

  他挑挑眉,“听见你说你喜欢我,病一下子全没了。”

  她依旧很平静,“你刚才都是在耍我?你们合起来耍我?”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连,沉默了半天,终于轻声开口,“阿昀,有句话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我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却看不清你的心意,你明明说不在乎我,可是却总做出看上去在乎我的事来,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吗?”

  她接过话头,“所以你就用装死来试探我?”

  他摇摇头,“不是试探,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屋内寂静,只听见烛火噼噼啪啪跳跃的声音,良久,终于开口,“苏妄,我们签了和离书的。”

  他笑了笑,终于放开她从身上爬起来,摸了半天从胸口掏出那张彼此都写上名字的和离书,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墙上烛台的光投在纸面上,可见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是不多不少的几句话。

  他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乔洛川,进来给你妹妹念念这上面写什么。”

  身后应了一声,乔洛川兴致冲冲跑进来,无视乔昀杀人的眼神,接过苏妄手中的宣纸大声朗读,“今生相见,愿与君知;今生相知,愿与君伴;今生相伴,愿与君白头。一纸之约,海誓山盟,桑海沧田,生死相守。”

  任由乔昀的文化水平再低,也听得懂与君白头生死相守是什么意思。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苏妄面前,嗓音依旧平静的诡异,“你之前给我读的可不是这个。”

  他摊手,“之前是我随口胡诌的,刚才读的才是这上面真正的内容。”

  她看了看一脸无辜坏笑的乔洛川,又扭头看看苏妄,深吸了一口气,袖下双拳捏的咯咯作响,“老子真想干你!”

  苏妄耸肩,“来,任君采撷,绝不反抗。”

  话落,一拳头已经虎虎生威的招呼过来,他倒也不躲不闪,脸上生生被揍了一拳,还没回过身另一拳已经接踵而至,他就好像个石头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乔昀玩命儿的揍,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乔洛川在一旁后退几步,砸着嘴叹息,“阿昀,你真是太残忍了。”

  “老子揍完他就来揍你!一个也跑不了!”

  怒吼声几乎掀了屋顶,震得碎瓦噼噼啪啪往下掉,乔洛川听此言,脚下一抹油赶紧溜了。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影,一个打,一个挨打,乐此不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是不是打累了,才终于停下手来,苏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完全没法跟遗世独立的苏城主联系起来,真是一门罪过。

  已经夜深,正是初冬,已经没有蝉鸣蛙叫声,只有他的脚步倾轧过地面,发出的轻柔声响,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弯起嘴角,尽管被揍得不像人样,可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阿昀,你说的,我们今后会好好的。不要食言。”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被苏妄用手指挑着下巴勾回来与他对视,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他,却没说话。

  他看着她良久,轻柔的声音如同春水漫了过来,“阿昀,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赡养公婆,勤俭持家,这些世间妻子应做的事情我都不要求你做到。”他顿了一下,看见她皱的越深的眉,手指抚上她的眉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

  02:

  尽管被揍得像猪头,但能抱得美人归也终算是值了,饶是苏妄如此擅长掩藏情绪的人,都盖不住嘴角挑起的笑意。无论之前是多么苦逼,如今也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手段有那么一丁丁不光明,但对付乔昀这种人还非得如此不可。

  只是苦了乔洛川,被她记恨了好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苏妄揍过之后也就算了,小蜀还和她处于冷战时期不怎么能给她脸色看,白落子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唯一剩下乔洛川才能承担她满腔怒火。

  但不管怎么说,苏妄今后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算是了结他的一桩心事,也能安下心来应付即将到来的二十年之期。

  约莫十日,聚在天下城的人终于渐渐离开,连庄小蜀走走了,偌大的城又清静下来,倒是陆彦谁和乔洛川留了下来,整日和苏妄关在小黑屋里面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其实乔昀对未知的“他们”还是蛮感兴趣,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该知道的,问过苏妄几次都被搪塞回去,虽然每次躺在房顶上帮他们放哨时能偷听到,终归没有那么做。

  头顶灰白的天滚着连绵云层,已是快要寒冬的天,透着风雨欲来的迹象。她想,有些秘密,她终究会知道,在合适的时机。

  陆彦谁离开的那天飘着小雨,倒有几分杨柳惜别的离愁别绪,他一袭红衣像一只火红的狐狸,是唯一明艳的颜色,摸着小眼泪对着乔昀挥手,换回一个白眼。

  “此去经年,相见无期,与君一别,自当珍重,阿银,你……”

  话没说完被她一脚踢在屁股上,夸张的叫了两声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坐上了马车,侍卫挥动马鞭,他趁着车轮子滚动的时候掀了车帘,探出头来,然视线却意外的看向苏妄。

  收起了之前的轻佻,淡淡笑着的模样终于能和江湖上盛名的狐狸智囊指点天下的陆彦谁联系起来。含着别样意味的目光在苏妄身上扫了几圈,终于缓缓收回。最后一眼,隐隐透着警告的凛冽意味。

  苏妄笑了笑,看着马车扬起一阵尘烟飞离而去。

  因为九月的原因,乔洛川倒没那么急着离开,用他的话说,他要是走了,九月醒过来看不见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伤心的肝肠寸断的,为了照顾伤残人士,他当然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风起云涌只是私底下,明面上局势一片大好,大家相处的很和睦,很美满,吃得好穿得暖,就算寒冬即将降临,屋里也有暖炉热炕。乔昀有时候看着随时随地都笑得那么风轻云淡的苏妄,想着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清闲。明明已经是和敌人争锋相对你死我亡的地步,却看不出来半分慌张,真是太会装了。

  想想觉得三大家每一代的传承人也挺不容易的,那个被他们一生守护的秘密旁人分担不了丝毫,哪怕是至亲也不能相告,这样重的担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挑得起。

  于是自然而然,总会想到乔家堡中那个严肃地几近古板固执的老家伙。想到自己还乖巧的待在乔家堡盼着爹的时候,他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轻松,或许正是刀山火海,命悬一线,为了那个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那个可以抛妻弃子的秘密,自己至今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是她的心结,想起来就难免心烦,但无论如何努力总是不能抛开,于是她将这个原因归结到乔洛川老是在她面前晃荡上,觉得一定是他那张脸和老混蛋长得太像了才会引人无名火。于是下了死命令,九月一醒,赶紧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就像预示,当晚,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九月终于醒了过来。而恰恰那时候乔洛川刚好不在,主要是没想到一直没什么征兆的九月会这样毫无征兆的醒过来。于是错过了他千等万盼的那一刻,后来后悔的捶胸顿足。

  外面已是冬夜,星子倒是特别亮,月光投下花树的剪影,落在门窗上影影重重,屋内燃着的暖檀香袅袅弥漫,像是盛开的寒梅织成大朵大朵白色的花。花灯内的火光啪的跳了一下,响在寂静的屋子,她就在摇晃的火光中睁开了眼,冰泉般的眼眸由迷茫一点点变得清明,随即翻身坐起,手掌按在距心口很近的伤痕处,嗓音低哑而清冷,“又捡回一条命。”

  掀了绣着金海棠的锦被,赤足走下地,脑袋还有些昏沉,不免用手指按着额头,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冷,朝外走。

  打开房门,一股冷风呼啸的灌进来,她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寒颤,眯眼打量四周陌生的建筑景物,想了半天,“天下城?”

  月华大片洒下来,她像是踩着月光而来,在安静的夜晚盛开,似一朵幽然白昙。乔洛川哼着小调走进院中,看见立在门口的女子,愣了片刻,猛地吸了一口气,飞快的走近。

  语气不知是欣喜还是激动,“什么时候醒的?”

  她淡淡看着他,想着面前这个人就是救了自己的人,声音也没有往日那么冷,“刚刚。”

  他正要说话,目光扫过她的赤足,还有那被风扬起的单薄衣衫,皱眉上前一步,蓦然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怎么不穿鞋,外衣也不披一件,明明才刚醒,真不会照顾自己。”

  说罢已经抱着她进屋掩上门,四周终于暖和起来,她静静看着微抿着唇的男子,温润的眼,俊秀的脸,是大名鼎鼎的乔家公子。

  等他把她放在床上,蹲着身子替她穿上鞋,又找来斗篷,她终于开口,“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他一边笑一边将衣服披在她身上,低着头替她系领子,“也不是没有报酬的。”

  她顿了顿,“你们中原人在这种情况下要的报酬是不是都是以身相许。”

  他系好了领子,挑着小抬起头来,点了点下巴,“你还蛮了解我们中原人。”

  她摇头,神色是一贯的冰冷,“我不是中原人。”

  他还是笑,“入乡随俗嘛。”

  九月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寒泉一样清冷的眼不带半分情感,就像杀手在执行任务时看待一个死人一般,他被看得毛毛的,摸了摸鼻头,“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你下手的猎物。”

  她还是定定看着他,蓝色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是一派温润的儒雅,想起曾经在流云山庄,他分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明明之前的儒雅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又是装给谁看呢。

  看她不说话,他摊了摊手,“你看,救命之恩这样的大恩,除了以身相许还能用其他方式偿还吗?”说完,语重心长的叹了声气,“要知恩图报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其实乔洛川自己也知道,要打动九月这样冷性子的人有多困难,何况她是一个杀手,满手血腥,漠视生命,她骨子里流着的血都是冷的,要生出一丝情感得有多困难。所以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只是烈女怕男缠,他只要豁出去了无赖的缠着她,还就不信没有修成正果的那天。

  屋内幽香渐盛,窗外刮起一阵夜风,吹得花树沙沙作响,如同女子深夜轻吟低语,九月穿着大红的斗篷,雪白的脸隐在绯红之中,明艳的刺眼。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良久良久,就在他要出声打破这沉寂的时候,才终于开口。

  “好。”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愣在那里,半天,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见她点点头,“我答应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这真是一个戏剧化的转折,就在他认为绝对没戏的情况下,她竟然就这么容易答应了?老天,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大善事才换来今生情路的如此不坎坷?想想苏妄,想想庄小蜀,再想想陆彦谁,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

  屋内静的只能听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唇角温雅的笑缓缓绽放,眼底漾出满满的欣喜,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力道却并不大,像是呵护最珍贵的东西那样小心翼翼的对待,下巴抵在她头上,轻轻的声音响起,“九月,以后再也不是杀手,我给你一个家。”

  她听着那句话在头顶响起,听见“家”那个字眼,那个曾经离自己多么遥远的字眼,如今却已经一点点靠近,只要她前踏一步,就能走进去。良久,抬起垂下的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腰,如同温顺的猫靠在他心口,连声音都不觉轻柔起来,“好。”

  第二天乔昀看见被乔洛川牵着走过来的九月,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了,半天,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

  他得意一笑,“救命之恩,还不够吗?”

  转过头温柔的看了九月一眼,“还有我满腔的爱意。”

  乔昀打了个恶寒,翻翻白眼,“既然九月醒了,也别忘了我昨日说的话,有多远滚多远,赶紧消失在老子的视线内,看在九月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揍你了。”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其实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这个儿媳妇领到老爹面前,而且追杀九月的杀楼也是一个麻烦,到了乔家堡倒也算安全,那些人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擅闯。

  于是决定明日便启程,但是回去途中是否会遇上劫杀,倒是个问题。自己带来的护卫并不多,谁知道杀楼在这一路上埋下了多少陷阱,九月的伤势毕竟才刚好,经不起颠簸,保险一点才最好。

  苏妄听了之后,沉思了半晌,手指轻叩桌面,开口,“我和阿昀同你们一起去,料想没人敢来找麻烦。”

  几人都愣了一下,乔昀最先拍桌而起,“让老子给他当护卫,想得美!”

  苏妄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的继续道:“我需要去云水一趟,正好顺路。”

  她还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九月一眼,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恶狠狠瞪了乔洛川一眼。

  乔洛川却眯起了眼,“你要去云水了?现在就开始行动?”

  他目光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不早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话落,两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当下没聊几句便散了,傍晚的时候,乔洛川找到苏妄,两人都又去小黑屋嘀嘀咕咕的良久,乔昀知道他们又在商议那些事,也懒得去管,折身去了兰芝苑,和芍药告个别。

  直到半夜乔洛川才从里面出来,踏出房门没几步,被苏妄叫住。他转过身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苏妄迟疑了一下,开口,“你和阿昀,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并不讶异他会问到这个问题,他笑了笑,又走回屋内坐下,挑了挑旁边案几上的烛火,让它燃的更旺,才缓缓道:“阿昀小时候的事,你应该知道。”

  看见苏妄点头,他笑了一声,唇角有些苦涩,“爹把她关进折花园,当时我们几个都为她求情,但是被爹让人打了几十个板子,偷偷去给她送吃的被发现,也被关禁闭罚跪,那时候还小,定然不希望自己天天都挨打,于是渐渐便不再关心她,不再去折花园偷偷看她。只有二姐一直坚持着,就算每次被爹打得直哭,第二天还是照常不误的偷偷跑去。”

  他叹了声气,满满的后悔,“那时候大哥已经不在了,二姐的身子也不好,去的时间也少了下来,我更是没有去过一次,阿昀她……记恨了我这么多年。”

  其实也不能怪他,那时候乔明的话就是命令,根本没有人敢违反,乔洛川只大了乔昀不到一岁,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哪里知道自己的妹妹被关在里面意味着什么。既然爹不让去,去一次挨一次打,自然就不愿意再去了。

  “等我长大了,稍稍懂事了一些,再去折花园的时候,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已经是冷冷的,或许那时候我看见的根本就不是阿昀是芍药,也没什么差别,芍药和阿昀一直是一条心的。她恨我这个三哥薄情寡义,那么多年都不去看她一眼,但阿昀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根本真正恨不起来,所以就变成你现在看见的这幅局面。”

  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疏远,终归,不再是她曾经无比信任依赖的三哥了。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他们都成为了大人,后悔惋惜已经来不及,只能慢慢的去修补这份亲情,或许有生之年,能回去曾经的亲密无间。

  翌日一早,四人便简装出发,乔洛川本来要给九月弄一辆马车,但被她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了,看她如此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和他们一同骑马。但为了防止她的伤口裂开,赶路的速度便放的慢。有英雄榜前三的人物在此,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找麻烦,这一路倒还算安全。

  大约行了一半的路程,从落脚的客栈离开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倒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是女子的着装,头顶罩着一顶斗笠,垂下的白纱遮住了面容,看着她直直朝着乔昀所在的方向走过来,还以为又是被她调戏过的哪位千金,想着又要解决麻烦了,还好苏妄在身边,可以拿来做挡箭牌。

  不过当她取下斗笠露出那张精致的面容时,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玥儿姑娘,真是巧的很啊。”

  她抿唇一笑,端端的立在雕花柱旁边,“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她愣了一下,“找我?”

  陆玥儿笑了笑,朝身边的几人打了招呼,看向九月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这位就是哥哥提到的九月姑娘吧,真是名符其实的美人儿,玥儿见着都不忍挪开眼呢,上次九月姑娘前来山庄,玥儿不曾与你相见,现在好生后悔没能早些看见这般美人。”

  乔洛川在一旁满意的点头,“真是个会说话的好姑娘。”

  乔昀听得头疼,揉了揉额头,“玥儿姑娘,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扭头看过来,抿了抿唇,眼里有些许期许,“银虎公子,我这一次无意中听到哥哥讲,你在花都期间,似乎遇上了夜魔的人?”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前来的意图了,却知道陆彦谁绝对不会告诉她这些事,微微皱起眉,“真的是陆彦谁告诉你的?”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半天,笑了笑,“公子果然精明,玥儿的确是在他与庄内之人商议之间无意中听到了夜魔两个字,想着当时公子也在花都,所以……”

  “所以偷偷跑下山庄来找我了?”她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陆彦谁还不知道吧,你又这样偷偷溜下山,他会担心的。”

  “我留了书信,说来找你。”她急急打断,眼露恳求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那样的眼神,是个男人就不能拒绝。可惜她不是男人,只是想着那样肝肠寸断的思念一定是万分的痛苦,或许跟着自己真的能让她再次遇上她相思成灾的人,良久,终于缓缓点点头。

  多了一个人,速度倒也没多大变化,没过几天就收到陆彦谁的传信,让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个妹妹,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一定不会放过苏妄。她凉飕飕瞟了苏妄一眼,心里冷笑,这个狐狸倒知道现在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她。

  一路相安无事,十日之后便到达了云水,远远便看见乔家堡独一无二的建筑,她眼里闪过一抹隐隐的晦暗,听见乔洛川在旁边问,“都到了云水,就去乔家堡住下吧。”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味分明,苏妄抿了抿唇,道:“我和阿银还有其他事,就不前往了,劳烦你帮我像乔堡主问好。”

  乔洛川无可奈何的点头,进入云水之后便分开了,苏妄并没有说他来云水做什么,乔昀也没有去追问,找了间距离乔家堡很远的客栈住下,想着和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就在这座城市,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而自己却住在客栈,觉得真是讽刺。

  黄昏之时,余光遍地,客栈后面是一片九曲十八弯的巷弄,推开窗户可看见爬满石墙的藤蔓在墙头看出小小的紫色的花,斑驳的墙面是岁月的留下的痕迹,偶尔传来的犬吠声和孩子嬉戏追逐声,是宁静而悠闲的日子。

  她目光缓缓扫过,蓦然落在一件院落中,远远的并看不清其中的景象,但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面上神色莫辩,苏妄推门而入,走过来,“你在看什么?”

  她正要答话,突然看见几个黑衣人在弯弯曲曲的巷弄中飞驰,身形诡异,飞驰的方向正是她方才所看的那间院落。

  她皱起眉,“难道……”

  “什么?”

  话落,见她蓦地从窗口跃了出去,直追向黑衣人,苏妄愣了一下,立即跟上。

  03:

  清简的院落里,繁茂榕树枝叶已黄,褐黄如蝶在院中翻飞。穿着朴素的女人正坐在树下洗菜,用碎花布包起来的长发垂在背心,她直起腰捶了捶酸疼的腰,露出一张风韵的脸来,虽已经不再年轻,但犹可看见曾经的风华,正抬着手背拭擦额头的细汗,冷不丁从墙头跃下几名黑衣人,明晃晃的刀剑映着她雪白的脸。

  其中一人掏出画像,对比着女人看了半天,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提刀冲了过来,女人紧张的握紧了手指,却无可奈何,现在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黑衣人似乎没有杀了她的意思,点了穴道之后竟是要扛着她离开。

  她闭上眼,唇角缓缓泛起苦笑,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但终究不能成为要挟别人的人质,否则就太罪孽深重了,紧了紧牙齿,咬住舌头,正要发狠决绝咬下,扛着自己的人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滚倒在地,连带她也甩出去老远。

  她趴在地上动不了丝毫,只听见身后拳脚相加刀剑相击的声音,猜测大概是有人来救她来了,眼里闪过一抹喜色。片刻之后,身后便没了声音,四周静寂,能听见院中榕树沙沙声。

  “你救得是谁?”

  她听见清淡如水的男声响起,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良久,才听见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像是鲜血流过冰面,冰冷而残忍。

  “一个故人。”

  有脚步声倾轧过枯黄树叶,近至她身后,手指解开了她的穴道。她缓缓翻身站起来,转身看着身后正冷冷瞧着自己的人,银色面具熠熠生辉,凉薄的唇挑着戏谑的笑。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她侧身拜了拜,觉得盯着自己的视线冰凉如附骨之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勉力笑道:“这位公子可是与我相识?”

  却听她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似是冷笑,半天,才缓缓开口,“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回乔家堡吧。”

  她的脸色顿时惨白,比之前还要难看,迟疑不定的看着她,脚步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你……你……”

  见她嘲弄的看着自己,目光在四周扫了一群,似乎落在远处西沉的天际,像是在自语,“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把你藏在哪里吗?呵。”

  女人猛地一震,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袖下的手指颤抖的厉害,但还是稳着情绪,深吸两口气,道:“多谢救命之恩,我会立即回去。”

  她回过头来,漫不经心,“我送你回去,以免路上又遇上杀手。”

  看她惊疑不定的样子,嗤笑一声,“我要是想杀你,刚才就不会救你。”末了,声音很小,但足够她听见,“何况这么多年,我若是要杀你,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也没收拾什么,跟在她身后踏出了院门。夕阳将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墙面,像是寸寸展开过去的画卷。画卷上,乖巧的女孩怨恨的瞪着她,一点点后退,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内,但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忘记那样怨恨的目光。

  一路都没有人说话,她几次抬头看着前面身姿修长的人,却都欲言又止,只是她身边容貌绝色的男子偏过头来看了她好几眼,眼里是淡淡的情绪,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直到乔家堡,她才止住步子,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冷然嗓音,“进去。”

  她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朝她端端行了一礼,“多谢。”终于快步走进了大门,直至身影消失在门口,确定女人已经安全下来,她才转过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苏妄跟在她身边,似笑非笑的嗓音,“原来你是个好人。”

  她皱眉看过来,“疯言疯语。”

  苏妄耸耸肩,“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爹把她藏在那里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良久,才回答,“从他第一次将她藏起来的时候。”

  他不出意料的笑了笑,正要说话,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糖葫芦经过,顿下脚步,“给我一串。”

  “好叻。”小贩喜笑颜开的取下一串红的晶莹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收了两文钱喜滋滋的走了。乔昀一直静静看着他,以为他买下糖葫芦要交给自己,谁料他却收了起来,对着她笑道:“走吧。”

  她一愣,指着他手中的糖葫芦,“这个?”

  他扬了扬,挑起唇角,“你说糖葫芦啊?我给自己买的,你不能吃。”

  “为什么!”

  “对牙齿不好。”

  “……我不是小孩子。”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依旧没有交给她的迹象,抬步便走,乔昀在身后气咻咻的瞪着他的背影半天,终于跟上,却见他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掏钱买了一串软绵绵的雪白的棉花糖,一个风华无双的美男子,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棉花糖,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她抽了抽嘴角,走近,“你干什么?”

  他笑了笑,将棉花糖递到她手上,“吃吧。”

  她奇怪的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棉花糖,“什么意思?”

  话落,被他牵着手朝前走,不顾周围人透来的古怪目光,他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一名男子装扮的人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一样。

  走出一条街,拐进小巷弄,他淡淡的声音才传过来,“你小时候一定没吃过这些小零嘴儿。”

  她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所以我买给你吃。”

  “糖葫芦我也没吃过。”她辩驳。

  “陆彦谁给你买过,我不做和他同样的事儿。”末了,云淡风轻的加了一句,“丢身份。”

  他转过头来见她正愕然的看着他,不由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也轻柔下来,“你不是不喜欢吃酸的东西吗,我也没吃过糖葫芦,所以我吃这个,你吃棉花糖。”

  结果被她啪的打开手,鄙视的看着他,“别把老子当小女子哄。还有,我看你肯定喜欢吃酸的,吃醋吃的那么厉害。”

  他哼笑一声,嗓音浅浅的,“别人的醋给我吃我都不吃。”

  她白了他一眼,转过目光看着手中的棉花糖,抿了抿春,终于凑近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丝丝绵绵如雪。于是两个看上去英俊潇洒的男子就这样一人一串糖葫芦一人一串棉花糖边吃边回了客栈,凡是目睹之人无一不瞪落了眼珠子。这么丢身份的事情也只有他们才做得出来啊。还说人家陆彦谁丢身份,真是……

  苏妄本没有直言问那个女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而已。只是,乔明却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要杀她,他一直这样看待自己的女儿,以为她无恶不作,没有人性。每次她回来都会把那个女人忙不迭的藏起来,其实这样做法,是在乔昀心上狠狠戳了一刀,戳了这么多年。

  深夜,她正要褪了衣睡觉,却有人叩门,听见苏妄淡淡的声音,“是我。”

  门外,颀长的身影融在昏黄烛光中,她穿着单衣让他进来,打着哈欠问,“这么晚了,怎么了?”

  他往床上一坐,无辜的看着她,“睡不着,无聊。”

  果见她不耐烦的皱起眉,“你睡不着老子还要睡,滚滚滚,回去。”

  他叹了声气,抚着额头,“唉,你嫌弃我了。”

  话落,乔昀已经两三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斥骂,“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唉声叹气的不觉得丢人吗。”

  他耸肩,“在你面前,丢人怎么了。”

  她无语的揉了揉额头,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嗡嗡的,“好吧,你要说什么,我陪你说,说到你想睡觉为止。”

  苏妄笑眯眯的抿起唇,伸手揽过她的肩,看她靠过来的头,满足的将下巴抵在她头上,慢悠悠的开口,“一直想这么抱着你。”顿了一会儿,“以前听人说,这样的画面很美。”

  不料她冷飕飕的声音传来,“要是你这样抱着的是个男人,你还觉得很美吗?”

  他极轻笑了一声,“终归你是女子,是我苏妄的妻子。”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二更的天,烛火终于燃尽,啪的一下熄了,肩头的人已经传来匀速的呼吸声,黑夜中,他的眼睛依旧睁着,嗓音低低的,“那个孩子,不是你杀的吧。阿昀,其实一点都不坏。”

  他以为她睡着了,谁料话落,却感觉她动了一下,肩头一轻,是她缓缓坐直了身子,良久,才不轻不重的回答,“是我杀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听见苏妄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虽然四周漆黑,但却能感觉自己对上了他的视线,“你笑什么?”

  手被他握住,感觉他靠了过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阿昀,为我生个孩子吧。”

  黑夜静寂,彼此的呼吸声清晰的响在耳边,苏妄等着她的回答,他想,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唯一的动作都是推到她,推到她!

  等了半天,她凉凉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似乎还带着丝叹息,“苏妄,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04:

  空气一时静寂无声。

  苏妄看着对面隐隐可见的模糊轮廓,可想象她面上此时无辜又无奈的表情,袖下修长的手指紧了又紧,实在是做不出在她说出这句话后还能将她推到的行为。娘的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会说出来的话好吗?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咆哮,她坐过来了一点,黑夜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衣服的摩擦声,肩头被她拍了几下,带着丝安慰,又有无可奈何在里面,“就算有个孩子了,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他玩儿死了吗?”

  玩你妹啊!你当孩子是球啊!他抽了抽嘴角,半晌,深吸一口气,袖下手指一弹,一颗石子飞速从未燃的烛台上飞过,掠起一抹火光,啪的一声,屋内再次亮了起来,影影绰绰。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扯了扯嘴角,笑的很无奈,“孩子,不是用来玩的……”

  她不以为然的摆手,抬起腿踩在床沿上,一手撑着头,“孩子的确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你要个孩子干嘛啊,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还占地方。”

  苏妄:“……”

  他沉默着低下头,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角,半天,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夜深了,睡吧。”

  话落,已经推门走了出去,背影似乎有些落荒而逃?她抿了抿唇,皱眉思索了半天,觉得自己今晚似乎没说错什么话,于是欣欣然睡觉了。嗯,自己的进步越来越大了,变得多会说话,多会不惹苏妄生气呀。难道自己骨子里就该是一个贤妻良母?她不知道,她真的想多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唯一的不满就是梦中老是出现苏妄幽怨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凉飕飕儿的。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打开窗户晨光透进来,夹杂着冰凉的冬风,吹散了适于被窝的慵懒,面具下的眼睛透出如虎狼般的精明。从老院墙角爬上来的紫蔷薇缠在窗棂上,有清浅冷香盈袖,她扯了一斑浅紫花瓣,夹在手指间揉捏,瞬间便溢出花汁,低低笑了一声,缓沉的声音散在晨风中,“好看又如何,没有坚韧的外壳,被人这么一掐。”顿了顿,将手中碎烂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花瓣的东西扔在脚下,漫不经心的转过身来,“死的不能再死了。”

  门外响起三声叩门声,小二恭敬的声音传进来,“屋内的公子可是醒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怎么?”

  小二端着食盘,里面盛着丰富的饭菜,垂首道:“隔壁间的公子早早就离开了,吩咐小的等公子起身后送来早饭,并且转告公子,他今日有事,约莫傍晚时分才能回来,让公子自行活动,但切记不可惹事。”

  她低低笑了一声,接过食盘,转身一脚蹬在房门上,小二正擦着汗,被突然关过来的门吓得一惊,赶紧下楼去了。心想,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银虎公子了吧?哎哟,自己真是命大啊,和他打了个照面还说上话了,现在也还活着,真是祖上积的福。

  她知道苏妄来云水是为了调查“他们”的事,他和陆彦谁乔洛川几个人不知道商量了多少事情,如今正在步步为营,展开一场生死博弈。她没有那些花花肠子,也看不懂他们的阴谋,只是若是需要她出手,苏妄不会不说的。如今只是还没到该她出手的时候,只能看着他东奔西走。

  早饭是两个人份儿的,想来陆玥儿的也是准备了,她端着食盘去敲门,陆玥儿已经收拾的妥帖。她发现自从她跟着自己开始,每一日都将自己打扮的惊艳无比,梳着好看的发髻,前贴花胜,后簪步摇,额间坠了蓝月玉珠,是让人过目不忘惊为仙人的模样,正式而认真的让人以为她要去参加什么皇宫宴会。

  乔昀将食盘放在桌子上,摸了摸鼻头,定定看着她,“你这个样子,倒是很好看,只是出门在外,不太方便吧。”

  打扮的这样好看,穿戴又如此精致,不仅招色狼还惹强盗啊。虽说跟在她身边的确很安全,但难免会有落单的时候。她笑了笑,走过来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半天才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他,或是白日,或是深夜,这么多年,我想给他看我最好看的样子。”

  她瞪了瞪眼睛,“你晚上睡觉也是这么样子,那多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能见到他,一切都是好的。”

  她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低头吃自己面前的菜,陆玥儿倒没觉得尴尬,一边吃饭一边和她闲聊几句,不愧是流云山庄的小姐,谈吐间自有一股大气,偶尔眼间闪过的精明和那头红狐狸一模一样,丝毫不能把她和那个为爱所伤相思成灾的小女孩联系起来。可见人一旦和爱情有染,就会变得不像自己了。可是转念想想陆彦谁,他每次嬉皮笑脸似痞气的样子又是和什么有染了?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肯定他应该是和傻气有染了。

  乔昀本来打算吃完饭和陆玥儿出去逛一圈儿,因为在陆玥儿的提醒下她知道,苏妄的生辰快要到了,正是腊月十五,因为是三大家的小姐,对江湖上有地位的人的生辰或是重要节日都记得一清二楚。她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不能装作不知道,还是娶给他选一件礼物比较好。

  “腊月梅花吐幽香,苏城主生的是个好时辰,人如梅花,不屈寒而自幽香。”

  陆玥儿感叹了一句,看着她道:“世人广川你和苏城主断袖情深,玥儿却是不相信的,但知你们情深意重,应该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说罢掩嘴笑了一下,“恐怕连我那兄长都是不及的,玥儿可是好几次听见他的抱怨。”

  乔昀愣了一下,正要问他抱怨了什么,她已经转了话题,“如此情谊,又是你为苏城主庆祝的第一个生辰,礼物不求重,但求异。与众不同才最是深刻。”

  云水是天下最繁华的城镇之一,两人商议一下,决定去逛逛看能否找到什么好东西,刚出客栈门,却见一队人恭敬的站在门口,见她走出来,立即上前道:“属下见过银虎公子,奉乔堡主之命,属下特来请公子前往乔家堡一叙。”

  陆玥儿一愣,转头看着乔昀,却见她似乎没看见这些人一样,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立即抬步跟上,没走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的苦笑声。

  “我就知道他们请不动你,阿银,跟我去一趟吧。”

  果见乔昀停下步子,然却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传过来,“若是要跟我道谢,免了。”

  乔洛川走过来,先同陆玥儿打了招呼,才看着她,眼底有苦笑,语气轻柔,“是要好好谢谢你,但不止如此,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话没说完,似乎在顾忌什么,转而道:“不去看看九月吗?”

  似乎听见她低低笑了一声,含着一丝嘲弄,“没兴趣。”

  说罢抬步便走,陆玥儿朝乔洛川含笑点头算作招呼,急急跟了上去,没想乔洛川二话不说也跟了上来,倒也没有再劝说什么,只是静静跟在他们身边,虽说是沉默,但其实是一种今儿你不去我就不走的无赖之性。

  逛了一上午,也没选到什么合适的礼物,三人也没估计什么身份,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喝了几杯清茶,看乔昀似乎还有继续逛下去的意思,沉默了一上午的乔洛川终于开口,“走了这么久,你不累,陆姑娘也该饿了,要不先回去用饭,下午我再陪你们出来逛。”

  看他的殷切表情,乔昀笑了笑,唇角挑起一抹戏谑,“回去看看九月,也不错。”说罢起身,“走吧,你想让老子去乔家堡,不去倒显得老子害怕了。只是去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我可概不负责哦。”

  乔洛川笑了笑没答话。

  他们歇脚的地方距乔家堡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她在门口止步,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唇角的笑嘲讽的有些令人寻味。想是早有人回来通报,一路行来都有人领路。只是陆玥儿看着这四周景物的变换,有些疑惑。她曾经来过乔家堡,知道这里面分为外堡和内堡,就是曾经的陆庄主她的爹爹来了,吃穿用住也是在外堡,可现在走的方向,分明就是内堡,是只有乔家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穿过长廊,不由得停下步子,迟疑道:“乔公子,我和银虎公子进入内堡,恐怕有些不合礼数吧。”

  却见乔洛川笑了笑,毫不在意,“规矩是死的。你们是贵客,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无非就是一个吃饭的地方,除了皇宫,天底下难道还有陆姑娘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不能去的地方吗?”

  乔昀摆弄着手指,头也不抬,“妓、院她就去不了。”

  陆玥儿也不在意乔昀的调侃,朝乔洛川点点头示意理解,没走多久便进入内堡,周围明显一下子清静下来,景色建筑也由外面的雄伟大气变得幽静精致,穿过种满秋葵的小径,是一方临塘空地,四周木兰正香,中央已经摆好了酒席,乔堡主,乔落霄,九月,还有一名美艳妇人都已落座,乔昀站在花树下,看着面前和蔼一家亲的场面,唇角的笑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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