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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自古美人出混蛋 简小扇 36774 2022-11-24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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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窗外呜咽的风沙就像她此时心底的声音,幽怨凄惨的厉害,但面上不能表现半点,只有看着他默默的哭,水灵的眼睛像是涌着溪水的寒泉,眼泪是冷冰冰的。

  若是别人,看见自己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弄哭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多少心底有些过意不去,或者安慰或者道歉,但他的反应往往出乎意料,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上真真是一点点感触都没有,唇角的笑没有变化,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心寒。

  乔昀知道这些年陆玥儿爱的有多沉重多痛苦,此刻难免心底生出对夜魔的不满,但毕竟不能干涉他人的感情,打了个哈哈,哼笑一声,“你真的不记得曾经救过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了吗?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虽是在笑,眼底却闪过一抹阴沉,夜魔却不在意,手指搭着茶盖,转过头看着她,“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故事的,怎么,一向以调戏美女给为乐的银虎公子心疼了?”

  说罢,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堵的乔昀瞬间没话说,半天,才听他慢悠悠道:“也不拐弯抹角了,最近古家开始大规模的朝中原迁移,对外说是不愿常年龟居塞外,想要感受中原的风土人情,实际是上因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我发现江湖上有好几大势力都与其牵扯不清。”说罢,将一张名单递给苏妄,视线依旧看着乔昀,“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话不多说,告辞。”

  话落竟是起身要走,掌柜看见他去开门,哎哟了一声,赶忙跑过去拦住,“客官客官,现在这个天气可不能乱走啊,明日风沙小下来你再走也不迟啊。”

  他依旧是笑着,嗓音淡淡的,“不碍事。”

  掌柜看拉不住,赶紧回过头来朝苏妄一行人求救。乔昀干咳一声,正要说话,一旁一直默默流眼泪的陆玥儿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两三步跑到夜魔跟前,瞧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视死如归。

  她泛白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角,是倔强的模样,“我跟你走!”

  他垂下眼看着她,唇角的笑不变,嗓音却有些变得冷冷的,“放手。”

  她摇头,红着眼睛瞪着他,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排浅浅的白印,一改之前柔弱的模样,气势透着一股斗气般的狠绝,“就不放!你有本事杀了我啊!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得,要杀要剐你随便!反正就是不放,要么杀了我,否则我死也不放手,死也要跟着你,缠着你!”

  这番话在寻常时候听来或许只是一个小女孩撒娇斗气的话,但要有多少的勇气,才能让她在此时说出来,对着这个丝毫不记得她的类似于陌生人的人说出来。

  屋内一下静下来。

  是那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的安静,外面风沙呼啸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屋内炭火噼啪的响声。

  最先动的是掌柜,估计是觉得现在这个场面不是自己能掺合的,缩了缩微胖的身躯,小心翼翼的走回柜台跟前,继续看自己的账簿。乔昀和苏妄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默默低下头喝茶。只剩下大眼对小眼的两个人,一个淡然的沉的住气,一个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毫不低头。

  哪怕会厌烦她,讨厌她,可是那又怎么样,比起能跟在他身边,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是的,她就是贪心,以前只是想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行。见到他之后,想要跟他说话,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不一样的印象。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了,想要让他记起自己,就算记不起,也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什么脸面,什么身份,什么自尊自重自爱,她全部都不要不管了。只要能跟在他身边,跟在这个自己爱了六年想了六年的人身边,一切都可以舍弃。

  乔昀曾说她的爱太沉太重,一般人很难承受的起。这句话说得没错,这样来势汹汹的爱的确会让有些人惶然避之,可从未想过能给出这样来势汹汹的爱的人又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从世间普遍认知来看,这样的爱太过自私了。完全没有考虑爱的那个人愿不愿意接受,只是一味的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意。可是转念想想,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成全来爱,有些人的爱,就是这样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却不得不让人敬佩。

  陆玥儿就是这样的人,你可以骂她自私任性无理取闹,却照常要佩服她爱的如此轰轰烈烈义无反顾。没有人能去干扰,除了当事人。

  他的眼眸如水淡然,垂眼看着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有何不耐厌恶,但心底怎么想的就无从而知了。他这样的人,本就是从不把情绪摆在脸上,心思极其的深厚。所以陆玥儿也猜不准他现在想了些什么,但无论他想什么,自己就是一句话,死也不放手。

  他看了她一会儿,瞟了一眼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终于转过头去,“要跟着就跟着吧。”

  陆玥儿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又听见他的声音,“要死何必我亲自动手,你跟着我,本就死路一条。”

  她感觉心里窒息了一下,勉力扯出一个笑,“就算死,也是死在你身边的,这就很好了。”

  夜魔没说话,头也不回的对着乔昀挥了挥手,依旧打开门走了出去,风沙呼啸而入,他面不改色的走了出去,陆玥儿紧抿双唇,跟在他身边义无反顾。

  掌柜唉声叹气的跑去把门关上,透过缝隙看了半天,道:“走远嘞,圣人保佑他们平安。”

  乔昀捧着茶盏沉默了一会儿,半天,小心翼翼朝苏妄问,“你说,狐狸要知道我们就这样让他妹妹跟着别人走了,是什么反应?”

  苏妄淡然饮了一口茶,“拿着刀和你拼命。”

  乔昀:“……”

  他笑了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

  她抿了抿唇,摇头,眯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她愿意选择的路,别人没权利干涉。”

  苏妄没说话,过了片刻,突然凑过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和陆姑娘对比一下,你爱的人,也就是我,对你有多好,如今明白了吧?”他挑了挑嘴角。

  “……”她瞟了他一眼,“如果我爱的人这样对我……”

  “如果你爱的人这样对你,你又如何?”

  她执着茶壶斟了一杯茶,嗓音随着茶香淡淡飘出来,“杀了他。”

  苏妄唇角的笑果然有些僵,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笑着看过来,双手搭在桌面上,下巴抵着手背,“要么爱我,要么去死。”

  苏妄:“……”

  这个女人太极端了!哦不,这个爷们太极端了!

  日落时分外头风沙又大起来,刮得凉棚砰砰作响,掌柜在屋内坐立难安,时不时把门打开个小缝隙朝外看,看中午离开的两个人是不是折回来了。每次都被馆一眼镜的沙子,疼的直让小二拿水来。可见这位掌柜是个心底很善良的人。

  可是一直等到夜深,外头黑漆漆一片,也没有人回来。掌柜终于死心,收拾着准备歇息了。乔昀幽幽打了个哈欠,“这鬼天气,娘的,明天要是还不能出门,老子都快给闷死了。”

  说罢起身上楼,苏妄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房门口,她抵在门沿上,偏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不羞不燥的回答,“你不是闷吗?我陪你。”

  她怀疑的看着他,“你想做的不是光陪我吧?”

  见苏妄笑了笑,拽着她的胳膊走进来掩上门,“猜对了。”

  烛火摇曳,风沙肆虐,倒别有一番情趣,他笑意盈盈的靠近她,她不自觉的步步朝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跟前,苏妄笑了一声,无比顺溜的扑过去,两个人刚好倒在床上。

  “摔死老子了!”

  “对你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不动手动脚怎么脱衣服。”

  “妈了个蛋的,老子要在上面。”

  苏妄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建议,片刻,果断继续撕衣服,“驳回。”

  露出内里裹着的束胸,苏妄眯了眯眼,“自己脱掉。”

  “滚你娘的!”

  “那我来。”

  话落,手指朝后扔了一枚铜钱,打在火星子上,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不要问哪里来的铜钱,铜钱只来自它该来的地方。

  “苏混球你摸哪儿呢!”某人气急败坏。

  “胸。”某人理所当然。

  黑夜中,只听见砰砰几声响,混乱片刻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片刻,传来苏妄咬牙切齿的声音,“争个上下而已,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听见乔昀嘿嘿冷笑两声,“没有劈晕你算对你好了。”

  话落,便听见衣服嘶啦的声音,簌簌一阵响,却又夹杂着砰砰的类似交手的声音,这是个不平静的黑夜。

  “对自己妻子下手这么恨!苏混球你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知道了。”

  “妈了个蛋!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淫。荡!”

  “和你比起来差太多了。”

  话落,又是砰砰一阵响,继续砰砰一阵响,接着砰砰一阵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苏妄有气无力的声音,“好了,我认输,上半夜你在上面,下半夜我在上面,公平分工,行不行。”

  “好!先把腿给老子分开!”

  苏妄:“……我说你比我淫。荡,你还不信。”

  话落,传来某些不和谐的哼哼声,半晌过后,突然传来乔昀的声音,“上半夜……下半夜……我靠,你要一整夜啊!”

  黑夜中响起苏妄的笑声,“你已经答应了,反悔无效。”

  话落,又传来某些不和谐的声音。

  02:

  翌日,乔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骂道:“说好上半夜我在上面,下半夜你在上面,为什么你的下半夜比我多了两个时辰!”

  苏妄揽过她的肩,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低低笑了一声,“谁让你上半夜没力气了。”

  乔昀:“……”

  一直在床上赖到午时才起床,她发誓,杀一百个人都没这么累,真是折腾死人啊。不过不失为一个锻炼身体的好法子。嗯,以后锻炼身体就用这个方法了,绝对比练武还带劲,妥妥儿的。

  见他们下楼来,小二喜笑颜开的迎上来,“两位公子起身了呀,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热热就行。”

  “外头天气怎么样了?”乔昀在昨日的位置坐下,懒洋洋的问。

  “风沙小下来了,赶路应该没问题。”

  乔昀心情立即好起来,吃饭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碗米饭。吃完饭后掌柜的瞅了一下天气,发现风沙远去,太阳虽然依旧不见影,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但已经好了太多。于是紧闭了几天的门终于打开,外头也能看见过往的人。

  两人收拾了一下,终于告别这个停留了好久的小城镇。

  不用再一路走一路布置,行程比来之前快了很多,快要到年底,四处一片冰雪覆盖,回到南方的时候倒觉空气暖了起来。

  回到天下城那日已经是傍晚,并没有惊动谁,悄然进了主城。站在屋内,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摆置,乔昀感叹,“这天下城的方位要加强了。上次老子来的时候也没被发现,现在还是没被发现,要是有人想做什么坏事,可就麻烦了。”

  苏妄神色有些凝重,“要找出能察觉你我行踪的人,身手必要和我们不差上下,天下城暂时还没有。”

  “你就祈祷天底下没有比我身手好的仇人吧。”

  她懒洋洋往榻椅上一趟,听苏妄道:“说不好。世间多奇人,有也可未知。”

  她皱了皱眉,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取下面具揉了揉眼睛,神色难得严肃,“那可就麻烦了。现在是特殊时期,这防御太差了,得改。”

  苏妄看她凝重的模样不由失笑,想到她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涌上暖意,“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暗处的影卫并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知道是我回来了,所以没有动静而已。”

  “可就算发现了,如果他们想要阻止,也无异于送死吧。”

  她咳了一声,微抬起下巴,“我这些年闯过不少防守严密的地方,连京都王府都去过了,那地方的防卫可比这里严太多,我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若是和我身手相差不下的人有心来这里闹事,你怎么办?”

  苏妄笑了笑,“并不一定这里就比王府的防卫还低,而且三大家终归有自己的底气,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势力。你上次潜进来和芍药换回身份没被发现,是因为你并没有在某一处停留,也没有闹事,想要发现你自然不容易。但前来闹事的人不会像你一样匆匆而过,他们会有动作,只要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她想想觉得也对,但还是不放心,想了片刻,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我帮你训练这些影卫,我见识过很多防范措施,结合一下再落实,应该会大幅度增加防御力。”

  苏妄想着自己即将去处理夜魔名单上的那些世家,也没多少时间陪着她,给她找些事做倒也不错,至少可以防止她出去惹事,于是欣然答应。却不知这个决定给天下城的影卫带来了多大的噩梦,每当回想起来就是一段血泪史啊。

  桌上摆着一盘水果,正是这个时节出产的橘子,她蹦过去拿过来剥了皮,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瞟见苏妄正笑意融融的看着她,哦不对,是看着她手里的橘子,朝后退了两步,“想吃自己剥。”

  苏妄摇头,“不想吃橘子。”

  她点点头放下心来,又听苏妄道:“想吃你剥的橘子。”

  “……”

  将手中的橘子抛到他手里,又拿了一个剥起来,边吃边问,“你说那个人,就是那个夜魔,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们送消息呢?”

  苏妄正看着手中的橘子出神,心里想着,哪里是让你把橘子扔过来啊,是想让你喂我好吗混蛋!

  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于是见好就收,吃了几瓣橘子,感觉比蜜还甜,“总有他的目的,现在还不知道。”

  她想起来什么,直了直身子,“对了,你说他看上去很面善,是真的见过吗?”

  说到这里,苏妄也皱起眉头,“我可以肯定没见过他,但总觉得很眼熟。”

  她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定是你前世的情人。”

  苏妄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前世的情人肯定是你。”

  “啊?”

  他笑了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你。”

  总是不经意间,会说出很好听的情话,往往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给人最深的感触。

  她似乎有些尴尬,漫不经心的别过头去,唇角却无意识的微微翘起,身旁的苏妄沉默下来没说话,她干咳两声,再别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苏妄正看着她发楞,眉头蹙起,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有脏东西?吃橘子把橘子粒粘上了?”

  苏妄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没有,走神了。”

  话虽如此说,但眼底却闪过几抹沉思,乔昀喊了他几声却没反应,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也不再打扰,在屋内溜达了一圈,想起芍药,又跑到了兰芝苑去。

  她离开之后,苏妄却是立即匆匆去了书房。他说的不错,天下城藏在暗处的影卫并不是没有发现有人进来,而是发现回来的人是他们的城主,所以才未现身。天风此时就守在书房门口,看见苏妄过来并不惊讶,听苏妄吩咐道:“研磨。”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大晚上的研磨干什么,难道城主诗兴大发了?不过没问,依言研磨,看见苏妄铺好宣纸,竟是在上面勾描起来,随着笔走画现,竟是一名英俊的男子,哪怕是在画上,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威仪。

  然这并不是结束,眼见着苏妄将画放在一旁,又执笔开始另一幅画,勾勾描描,竟然又是一名貌美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雅之气,天风想了半天反应过来,这不是乔家二公子乔洛川吗?

  一幅画落成,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眼见着苏妄将画放在一旁,竟然又画起来,天风已经猜不透自家城主现在到底在干嘛。

  见着他画笔又落,这次画的却是一名披散着长发的美人儿,随着画笔勾描,天风立马认出,现在画的正是自家的城主夫人。

  一直到后半夜,三幅画终于落成。苏妄将三幅画并列摆在面前的案几上,皱着眉缓缓扫过,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天风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也是不住的扫过三幅画,片刻,苏妄终于开口。

  “你看着三幅画,看出什么了?”

  天风想了一下,道:“这是城主夫人,这是乔洛川公子,这一位,并不认识,但却和城主夫人以及乔公子有些相像。”

  苏妄轻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是啊,觉得他眼熟,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底下能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多,可是……”

  天风这才知道自家城主今晚是在干什么,看见他皱眉的模样,道:“城主要不然让夫人瞧瞧,或许她认识。”

  “她见过了。”苏妄手指扣了扣桌面,“不仅见过,而且丝毫没觉得这人和自己相像。”

  “这……”天风迟疑了一下,道:“城主,常人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正是因为这人和夫人以及乔公子相像,所以他们才不曾发觉有何不妥呢?亲人之间,很难去在意他的面貌,都觉得自己的亲人本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所以对他们的长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这么一说,苏妄倒觉得在理,也就理解为何只有自己觉得他面熟,而当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至于陆玥儿,她已经完全沉浸在爱情里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天风点点头,想了一下,问:“城主,不知这画上人是谁?”

  苏妄摇摇头没答话,依旧定定看着三幅画,眼里疑光闪烁。

  一夜无话,乔昀在兰芝苑宿了一夜,早上早早就离开了,以免青雀看见了又大呼小叫说自己非礼她家夫人。

  去的时候苏妄居然已经起身了,眼底有隐隐的血丝,她皱了皱眉,“你昨晚在干什么?一晚上没睡?”

  “看资料,没事儿。”

  他笑了笑,指了指身后,“早饭准备好了,去吃吧,待会影卫就来了。”

  她才想起今天开始就有任务了,昨晚话虽说的好,但其实没什么经验,此时有些隐隐的兴奋,应了一声。苏妄出门吩咐天风几句,天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离开。

  片刻,五十名影卫就被带到了门口,乔昀吃完饭抹着嘴出来,看见外面站得笔直的五十名影卫愣了一下,转头问苏妄,“全部都给找来了?”

  “一部分而已。”

  他笑了笑,看着下面的影卫,提高声调,“从今天开始了两个月内,你们全部听从银虎公子的吩咐,是一切事宜全部听从,明白了吗?”

  “是!”

  众人齐刷刷的应答,气势如虹。虽然心底都在疑惑为什么城主会将自己交到名声一向不好的银虎手上,但只要是城主的吩咐,无条件应诺,倒没人出生反驳,可见这是一支纪律严谨的队伍。

  苏妄向乔昀交代了两句,便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她兴致勃勃的看了看下面也正看着自己的影卫,舔了舔嘴唇,有种杀人前的兴奋。

  被那样赤裸裸的目光盯着,是谁都会觉得不舒服,何况眼前人还是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银虎。影卫心里都没底,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乔昀看了半天,轻咳一声,收起眼底的兴奋,渐渐透出往日的阴冷,嗓音也是暗哑的阴沉,“在我这里没有那些花哨,违反命令者,死。”

  影卫面露建议,“明白!”

  她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练武场的方向,“从现在到酉时,围着练武场跑步,期间允许歇息三次,但不准吃饭,不准喝水,谁停下。”她笑了笑,透着一股子阴狠,“就去跟阎王爷报道好了。”

  一天,跑步,不吃不喝……

  想想就觉得好恐怖。但没人会退缩,更不敢退缩,齐刷刷的转身朝练武场跑去,乔昀从屋里拿了几个橘子,慢悠悠的跟上。

  正是腊月的天,早上起来还能看见冰花,乔昀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围着练武场跑步的影卫,看他们累得半死不活也不敢停下,突然有些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对权利的渴望了。一句话决定人的生死,比她拼着命割人头麻溜多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她叫了停,让影卫就地休息一炷香时间,此时练武场已经有了其他练习的人,看着往往高高在上的影卫此时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再看看高台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吃着橘子的银虎,有些愣眼。

  于是一整天,他们就看着影卫不吃不喝不停的围着练武场跑,只休息了三次,到下午的时候,虽是寒冬腊月,但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大汗淋漓。

  期间青雀应芍药吩咐来送了一次饭,看她在上面好酒喝着好肉吃着,下面的影卫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不过好歹也是天下城出色的影卫,一天累下来并没有谁晕倒的现象,乔昀满意的点点头,扔下一句明日继续拍拍手回去了。

  想着还要过两个月这样的日子,影卫就欲哭无泪,城主啊,你把这个祸害弄回来干啥啊。

  这一现象直接导致厨房每日的饭菜供不应求,不得不又添了几口锅,因为影卫吃起饭来实在是太如狼似虎了。

  这样不吃不喝玩命儿似的跑步持续了十日,苏妄竟然对此不闻不问,还真是不怕自己的影卫被乔昀给玩儿死了。到第十一日,当影卫一如既往来到练武场准备跑步的时候,却发现场边上堆着一堆铁板和布袋。

  乔昀站在一旁环胸抱臂,唇角的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接下来会很不妙了。

  “一人在背上背一块铁板,双腿束上布袋。”

  她在一旁指挥,无人敢不从,立即按着她的要求办,心里想着,单单跑步就已经累得要死了,如今又要背着这些负重跑,他们不用她杀也得去见阎王了。

  谁料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她却并未下达跑步的命令,只冷声道:“从今天开始,吃饭,睡觉,走路,都不准将身上的东西取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取就剁手!”

  影卫立即应答,“是!”

  她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手关节,朝后退了两步,“来,朝我进攻,一起上。”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就算他们都负重导致速度变慢,但毕竟身手不凡,都是连苏妄都赞不绝口的高手,她一个人,就想对付他们五十个人?不由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愣了片刻,呼啦啦的一哄而上,带着丝要将这些天受的苦累找回来的意思。

  可他们立即发现,他们都想错了,负重之后速度变得比他们想象还要慢,转身踢腿都很难做到,而且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银虎绝不是吹得,武功之高出乎他们的想象,众影卫很快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有些人倒下的时候砸在已经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被那背上的铁板当场砸晕过去。

  这样的训练,比之前累死累活的跑步惨烈太多,简直就是单方面被虐,被银虎一只手虐……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笑眯眯看着倒下呻吟不已的众人,嗓音却阴沉的可怕,“起来,再来!”

  就这样,影卫被她虐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期间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但想想之前只需要跑步不需要挨打的日子,才明白之前自己有多幸福。

  一天下来,众人全部鼻青脸肿,腰酸背痛,但还不能取下沙袋和铁板,背着那些东西睡觉休息,可想象其中的痛苦。晚上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篮子伤药,影卫惊讶之余,也感叹银虎公子不愧是老江湖,想的真周到。连他们会受伤过重无法参练的后路都给堵住了。

  于是第二日,众人拖着到处都疼的身子,继续开始了新一轮的被虐,五十人一哄而上,再噼里啪啦全部倒地牺牲,再原地复活继续找虐,再牺牲,再复活……让在一旁围观的人直直感叹,只是一群打不死的小强啊。

  有人问,哦?小强是什么?

  某人回答,谁知道呢,顺着扇子的话说而已。

  又问,扇子是谁?

  某人回答,一个凑字数的无良作者。

  嗯,打住,再说这群打不死影卫,在乔昀一日又一日的虐待中,居然渐渐找到了她的招数套路,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动挨打,偶尔还能反击两下,而且五十人合作了这么久,也渐渐变的有默契,分工无比明确。到了第十日,乔昀突然下令让他们取下沙袋和铁板,再来围攻她。

  这样一取,众人顿时有一种身轻如燕我要飞的快感!身手比之十日之前更加灵活,这下彻底摆脱了束缚,和乔昀对招的时候居然隐隐有不分上下的感觉。

  就这样打了一天,乔昀也累得半死,毕竟这些影卫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被五十个很有默契而且报着讨债心态的高手围攻,她武功再高也不太好应对。

  翌日,她再次让他们背上了铁板和沙袋,这次换成了三十个人围攻她,另外二十人对打,影卫又开始变成了单方面受虐……

  可不得不说她的方法是有效的,就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影卫的进步显而易见,离两个月之期还剩十五天的时候,这一轮的训练终于结束。

  她开始让他们蒙着眼睛来攻击她,不是群攻,而是一对一,五十个人轮流着蒙眼围攻她,训练的就是感应力。这一轮的训练相对简单了很多,而且训练的时间多数在夜晚,五十个人分别在天下城的各个角落,她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若是成功潜入没有被发现,那么守着这个方位的人第二日将接受非人般的折磨。

  其中四十九人有幸见识了一个人受到了非人折磨,都在心底立下毒誓,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被她成功潜进来,否则后果太恐怖了。

  这两个月是他们过的最痛苦的两个月,却也是他们收获最多的两个月,虽说这些人曾经在练习武功的路上吃过不少苦,但这两月是最让他们难忘的。一是因为训练他们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银虎,二是她惩罚人折磨人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要是他们知道乔昀用在他们身上这些只是小把戏,真正跟九月学得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根本就没使出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总之,两个月之后,训练成效非常可观,苏妄为了奖励她,当晚一直老实的待在下面不反攻争夺高地,这让乔昀很是夸奖了他一番。不过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下不了床,妈的个蛋,腰疼死了。

  一早苏妄就离开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忙,丝毫不比那些影卫轻松,乔昀看见他日渐加深的黑眼圈,心里还是蛮心疼的,但是他不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想了想,决定自己要去展示一下贤惠,给他送碗补身子的汤过去。

  当然,贤惠的部分也就是送烫而已,想让她真正贤惠的去厨房煲汤,呵呵,想多了……

  平日书房只有苏妄一个人,偶尔天风会守在那里,她去的时候四周很静,为了给苏妄一个惊喜也没弄出声音。凭她的身手,悄无声息的靠近不被发现太过简单,很快就站在了门外,听见苏妄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出来,“怎么样?有消息了?”

  “是,乔家大公子的确死于二十多年前,死因是恶疾,吐血症,和容家每一代的恶疾一样,应该是在乔夫人胎里时带的病。”

  她推门的手顿时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她知道苏妄最近很忙,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去调查自己过世多年的大哥。为什么会查到大哥,他和这些事有什么牵连?

  “一切消息都和当年传出来一样,不像是作假,而且这些年乔家堡丝毫没有关于乔然的任何消息,所以,应该是真的病逝了。”

  “丧礼呢?当年参加乔然丧礼的人,真的看见他下葬了吗?”

  “当年乔然的丧礼并不隆重,连老城主都不曾去参加,毕竟那时候乔然还太小,不用太兴师动众,乔家并未宴请出殡宴,所以……”

  “找到他的坟冢了吗?”

  “是。”

  “照我之前说的那么做,注意不要惊动乔家人。”

  天风似乎迟疑了一下,“城主,真的要挖坟开棺吗?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按我说的去做。”

  “是。”

  天风应下,转身离开,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僵在外面的乔昀,愣了一下,“银虎公子?”

  苏妄一顿,缓缓抬眼看过去,看见她定定看着自己,半天,缓步走进来,走到他面前,将手上的食盒重重放在桌面,捏成拳头的双手颤抖,嗓音从牙齿缝中挤出来。

  “你要刨我大哥的墓?苏妄,你还想做什么!”

  天风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妄看着面前极力隐忍的人,好半天,终于淡淡开口。

  “阿昀,你大哥似乎并没有过世,他还活着。”

  03:

  她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一天,她还记得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的幽幽的唢呐声,幽怨凄厉的让人想哭。她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问芍药,娘亲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吧?

  她想,到底是谁又不在了呢?那个自己厌恶的爹爹,还是不再来看自己的三哥,还是温柔的二姐,或者是自己恨不得杀了她的那个坏女人?唯独没想到自己的大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大哥的身体一向很好,不爱说话,但对她很好。

  可下午的时候,二姐哭哭啼啼的来了,告诉她,阿昀,大哥病逝了。

  她眨眨眼,居然就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时候她居然是在恶毒的想,娘亲死了,大哥也死了,干脆大家都死了好了。

  她听见唢呐渐行渐远,自己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连丧礼都不曾参加。但她清楚的知道,那个不爱说话但会温柔的揉她的脑袋的大哥,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了。

  她接受大哥已经死去的事实,已经二十多年,现在有人来告诉她,不,你大哥还活着。她看着苏妄,觉得好好笑,于是真的笑出来。

  苏妄皱眉看着她,握住她成拳的手,“阿昀。”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带着能抚平人情绪的淡然,“你看着我。”

  她果真缓缓抬头看过去,与他的目光对视,听见他说,“我不会做无谓的调查,阿昀,你先听我说。”

  她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看见苏妄回身从书柜上拿了三幅卷起来的画,看了她一眼后在案几上缓缓打开。

  第一幅竟是乔洛川的画像,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看他又打开第二幅,却是自己。看着第三幅画,心底隐隐猜到什么,随着他一寸寸展开画像,上面的人呼之欲出,竟是那夜魔!

  她身上至今还揣着陆玥儿交给她的那幅画,可是却从未将三幅画放在一起比较过。她明白了苏妄的用意,只有将三幅画对比,才能发现那个人的长相和他们有何种相似。所以苏妄才会觉得他眼熟,才会对他上心,甚至不惜去挖坟开棺,也要弄清楚棺材里到底有没有人。

  她觉得眼睛有些干涩,隐隐发疼,赶紧闭上眼,嗓音有些颤抖,“真的是……大哥吗?”

  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三番两次的相助,而陆玥儿说的那些,那些夜魔和她的相关,几乎就是事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她背后为她解决所有障碍,收拾一切残局。她才能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只因为一切的危险,他已经替他化解。

  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在那么多人围攻中重伤晕倒,醒来时却发现所有人都死了,而她却还活着。

  因为他一直在,他一直在背后守护着她,如果没有他,她早就死去。

  “正因如此,我才想去挖坟开棺,证明这一事实。”

  她愣了一下,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猛地反握住他的手,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行!不准去!”

  看见苏妄沉默的看着她,抿了抿唇,“不管大哥到底有没有活着,坟冢是对他的尊敬,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去侵犯,而且,如果大哥真的已经死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已经不在了,挖坟开棺是对死者最大的侮辱,魂魄不能安然长眠,她便是罪人,一辈子都会内疚。

  苏妄静静看着她,好半天,点头,“好。”

  话落,转身离开,去吩咐天风取消此事。再回到书房的时候,看见她捧着夜魔的画像愣神,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深得如寒泉。

  “能找到他的行踪吗?”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的问,苏妄想了想,答,“不确定,夜魔行踪一向诡异。”

  她抿着唇,声音嗡嗡的,“如果真的是大哥,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或许有他的目的,阿昀,这是好事,你应该开心。”

  他从身后抱住她,淡淡的薄荷清香窜进鼻尖,是沁人心脾的凉意,抚平浮躁不安的心,她垂着脑袋,总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是啊,大哥还活着,她的确应该开心,可是总觉得不安缠绕心间,有太多太多的谜团她不知道。

  只能抿了抿唇,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苏妄听,“下次见到他,一定,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苏妄嗯了一声,沉默片刻,突然道:“其实要找到他,很容易。”

  “嗯?”

  “不要忘了,陆姑娘跟着他,查找他的行踪不容易,查找陆姑娘的行踪却很简单。”

  乔昀眼睛一亮,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对啊,你赶紧派人去找啊。”

  他笑了笑,目光一转落在案几的红木盒上,伸手打开盒子,浓郁的香味传出来,伸手就要去端,被她一下抓住手腕,听她道:“耽误这么久,肯定已经冷了,我拿回去热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她,唇角微微的挑起,半天,轻声道:“阿昀,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本来就已经很好了。”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提着红木盒转身离开。等她热好了浓汤再回来时,书房已经不见苏妄人影,只能转身折回去。因为心情沉重,也没什么心思出去闲逛,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才决定出去走走。

  不想一走就遇上了不想遇上的人。芍药早就告诉她,主城内的凉月亭被城主划给了沈问凝,她可以随时出入,当时就是在这里被沈问凝摆了一道,所以对这地方怨念极大。

  她怀着随便逛逛的心思也没在意,不想驻足时便听见隔着碧波荡漾映着残阳的湖水对面传来的幽幽琴声。

  自从那日苏妄把话挑明了之后,沈问凝似乎再也没有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前段时间听芍药说,沈问凝几乎很少出她自己的院子,只是偶尔天气好时才会到凉月亭坐一会儿,大多时间都是呆在院内,不见人。

  她虽然一向蛮怜香惜玉的,但对于沈问凝完全心疼不起来,敌人与朋友这个界线她划得很清楚。沈问凝既然敢第一次见面就使绊子陷害自己,那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是她厌恶的敌人。

  爱憎分明,是很简单的事。

  凉风卷起帷幔,凉月亭内的身影若隐若现,她驻足看了一会儿,弯了弯唇角,抬步走过去。待走得近了,似乎听见传来的脚步声,琴声顿住,里面的人抬眼看过来,看见她时竟然毫无震惊,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是永远一层不变的温柔。

  她掀了帷幔走进去,在她面前站定,似是居高临下的模样。沈问凝微微抬头看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怨恨,厌恶,震惊,或是恐惧,一切看见她时应有的情绪都没有。

  她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厉害。

  她将手指从琴弦上移下来,理了理衣袖起身,端端行了一礼,“问凝见过银虎公子。”

  乔昀挑了挑眉。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咒骂着扑上来打她吗?还行礼?还问好?真是良好的家教啊。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对象是她,是江湖上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第一混蛋,所以她才保持着这样的姿态不来招惹吧。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可惜行错了一步路,注定终身是她的敌人。

  突然有些不想和这些言不由衷表里不一的人周旋,明明心底恨自己恨得要死,面上还一副友善的模样,真是不嫌累得慌。似乎是感受到她突然冷下来的态度,沈问凝微不可查的朝后退了退,“不知公子来此,有何指教?”

  她皱着眉不说话,半天,突然极轻的笑了一声。

  “你身上抹得什么胭脂?”

  沈问凝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浓的刺鼻,下去给老子洗洗。”

  话落,蓦地一下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她力道本就大,直接将沈问凝扔到了水里,哗啦一声溅起水滴无数。看她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抓着亭身瞪着眼睛看着她,咧了咧唇角,转身离开。

  推自己下水一次,把她扔下水一次,很公平嘛。

  她知道此时身后的人一定是满眼怨毒,所以根本不需要回头去看,可是那又如何,她本就厌恶自己,如今只不过是在怨恨上多加了一层而已。

  半夜的时候,她正睡得沉,听见一旁苏妄窸窸窣窣的穿衣,眯着眼看过去,发现房门微掩,门外站着一人,似乎怕打扰到她,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不过还是惊醒,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干什么去?”

  苏妄穿好衣衫,俯下身子,凑近她跟前,“你下午又做什么好事了,嗯?”

  她想了想,打了个哈欠,“把沈问凝扔到水里去了,谁让她当年把我推下去的,一报还一报。”

  苏妄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脸,颇为严肃,“本来是我对不起她,你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愿意留在天下城就留下来,想要离开时我会找人帮她安排好一切,终归是我先欠了她十几条人命,后又背弃承诺,阿昀,不要再让我难做人。”

  她低低哼了一声,翻过身去,“是啊是啊,她好可怜,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安慰她吧,不要回来了。”

  刚翻过身就被苏妄板着肩膀又转回来,怒目而视,“干什么!要去就去!不要跟老子说话!”

  “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我还不是替你收拾残局。”他抿了抿唇,眉头微微皱起,“她下午落水,回去后就病倒了,现在高烧不止,情况很危急,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说罢,站起身来,“你睡吧,不用等我了。”话落便转身离开,掩上了门。黑暗中,她瞪大了眼睛,已经睡眠全无。

  于情于理,苏妄都不能不去管她,而且她是因为自己才会病倒,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纠结了半天,突然腾地一下坐起身。

  不能这样下去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哪能任由她在这里住下去,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不舒服,知道苏妄会顾忌情面一定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老子的地盘,哪里容得下你撒野。要么立刻滚出天下城一辈子不要出现在老子眼前,要么二话不说杀了她。

  她一向不是优柔寡断心肠软的人,惹她不顺眼的,往往就是被杀的下场。如今还给了沈问凝选择,已经是大大改变了性子。

  后半夜苏妄果然没有回来,虽然知道不能怪他,但依旧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到大哥,一会儿想到沈问凝,一会儿想到那些一直敌对的“他们”,苏妄早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满眼血丝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整夜没睡觉?”

  他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有些懊恼自己昨晚没有回来,揽过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听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她怎么样了?”

  “好了一些,之后好生养病就没问题了。”

  她点点头,沉默了半天,推开苏妄坐直身子,定定看着他,“等她病好了,让她走。”

  苏妄一时愣住,“什么?”

  她别过头去,看着微开的窗扇下透出的蓝色的天,声音不自觉冷下来,“要么让她走从此不要再出现,要么……”顿了一下,斜挑着唇角看过来,“我去杀了她。”

  看见苏妄有些愕然的看着她,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我做得出来的。”

  “阿昀……”他抿了抿唇,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被她打断。

  “用你们的话说,我也是女子,是女子就会吃醋,何况是那个曾经你为了她厌恶我的女子,我给了选择,没有直接动手,这已经是让步。”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能指望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能去善待她厌恶的人,何况她这样的人,不容易动情,而一旦动情,那么要的就是完完整整的对方,会影响到这完整的任何一丝一毫,都不能忍受。

  空气一时静寂下来。苏妄沉默的看着她半晌,终于点头,“好。”

  她趴在他肩上,唇角缓缓扬起。也只有苏妄,才会答应她这样的要求吧。背弃承诺已经是无情,如今还要将人赶出去,更是无义。他为了她,情愿做无情无义之人。

  沈问凝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不用去在意苏妄到底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他答应她的事情,一定会处理好。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大哥和陆玥儿的踪迹。

  苏妄已经加派人手,而且跟陆彦谁通了信,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没有跟着他们去天下城,肯定会自己去探查她的下落。

  流云山庄的经商线遍布天下,有时候比天下城的路子还要广,两家合起来寻找两个人的行踪,自然要方便许多。只是期间收到狐狸的传信,说弄丢了妹妹这件事,迟早会找银虎算账。

  收到消息已经是一月之后,说前几天发现他们在漠城出现过,苏妄和乔昀当即收拾行装,赶往漠城。因为担心他们走远失去消息,两人赶路赶得很急,有时候几乎会连夜赶路,都是底子好的人,倒没有多大问题,不过身子终归有些受不了,偶尔会停下来歇息一晚。

  到达漠城居然只用了四天的时间,不可谓不快。

  按着消息上的线索,找到平安客栈,一问老板才知,两人昨日已经离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无从得知。

  如此匆忙赶路却依旧晚了一天,终归失望无比,在客栈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用过饭再去找传递消息的人,看他是否有打听出新的线索。

  落座之后,小二麻溜的上了菜酒,一向爱豪饮的乔昀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吃喝,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苏妄抬头看她,发先这段时间她居然消瘦不小,露在面具外的下巴有些尖锐,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冷削,透着凛冽的气质。小二上菜的时候都是靠着他这边,似乎不敢靠近这个透着阴冷气息的人。

  筷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夹起她爱吃的菜放在她碗里,“吃这个”

  她撑着头目光无神的瞅着窗外,声音闷闷的,“不想吃。”

  “不吃东西没有体力,还怎么去找你哥。”苏妄收起筷子,声音淡淡的,“你不吃,我也不吃罢了。”

  她终于回眼看过来,看他抿起唇有些冷然的模样突兀笑出声,“你这个样子。”顿了一下,眯起眼睛,“是在耍脾气嘛。”

  苏妄冷飕飕瞟了她一眼,不说话,恰听隔壁桌传来谈话声,起先是个粗狂声音的汉子。

  “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可怜兮兮的跟着他,连好脸色都不给人家一个,真是不配当男人!”

  又听一个较为沙哑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你要为小姑娘打抱不平怎么不当着人家的面说,现在才说这些。”

  粗狂汉子似乎有些尴尬,“看那个人的模样,肯定是个厉害的角儿,怜香惜玉是一回事,为此丢了性命就划不来了。”

  “唉,有个那么好看的姑娘巴着巴着跟上去,是老子早就拥美人入怀了,多好的福气啊,他居然还生生把人往外推。姑娘跟他说话还爱理不理的,把小姑娘难过的,还要强颜欢笑,真是作孽哟。”

  “话也不能着说,说不定那个人已经有了妻室,或者有喜欢的姑娘了,看不上这个姑娘嘞。你看人家那气势,身份肯定不凡,说不定早就妻妾儿女成群了。”

  “我说你不是向着那姑娘嘛,现在怎么给那个男人说起话来了。”

  “嘿嘿,就事论事嘛,喝酒,喝酒。”

  两人喝了几口酒,又谈论起其他事情来。乔昀收回神思,看着苏妄,“他们说的,是不是大哥和陆姑娘?”

  “大概……”

  他思忖了一下,起身走到一旁,吃酒的两人愣了一下,面露警惕,不过想着自己身上也没啥好图的,也就不太担心。

  “两位,在下想打听一下,你们方才谈论的姑娘和男子,作何模样?”

  粗狂汉子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迟疑不定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笑了笑,“不瞒两位,你们方才说的那两个人,多半是在下的朋友,我们一路行来正是为了找他们。”看见两人依旧怀疑的眼神,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你们说的那个姑娘,是在下朋友的妹妹,为了心爱之人离家出走,而她所爱之人却无意于她,所以……”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已明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犯不上跟银子为难。粗狂汉子收起银子,想了想,道:“那男子一身黑衣,长得倒是很英俊,看上去是在笑,但总是不敢让人接近,那姑娘嘛。”咂了咂嘴,“长得可标志了,水灵灵的,不过估计是风餐露宿太辛苦了,面上都没什么精神和血色,唉,情爱累人啊。”

  04:

  话落,瞧见身旁又站了一人,带着银质面具,气息森然,“你见到的男子,是不是画上之人。”

  展现在粗狂汉子眼前的,正是陆玥儿交给她的画像,一直放在身上。两人看了一会儿,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他!这画的可真像。”

  乔昀收起画像,“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他们的?”

  “昨天晚上嘞,在沙北小镇。”

  乔昀皱了皱眉,看了苏妄一眼,“走吧。”

  话落,已经步履匆匆的转身离开。

  两人牵了马匹出来,朝着沙北小镇疾驰而去,丝毫不作停留,下午时分便赶到,拿着画像问了驿站的人,却打听到两人已经离开了,指了指走的方向,乔昀皱起眉头。

  “看他们行路的方向,目的地难道是南疆?”

  “应该没错,夜魔发自南疆,他大概就是要回去。”

  她勒了勒缰绳,拨转马头,“那我们直接去南疆好了。”

  苏妄迟疑了一下,她看过来,“怎么了?”

  却见他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话落,马蹄扬起一阵尘烟,两人再次飞奔离开。

  越是接近南疆,原本寒冷的天气竟有些暖和气息,四处可见郁葱树林,水沼湿地遍地皆是,空气里湿度太重,初到此地之人定是十分的不适应。

  一条沿河小道上,一男一女前后不过三步路的走着,空气静寂,只听见河水偶尔拍打岩石的声音。

  女子神色疲惫,眼底的信念却无比坚定,垂下的双手拽着不太整洁的衣裙,咬着牙一步不落的跟在男子身后。再看男子,面容淡漠,气息从容,似乎是在信步赏景一般,ww不知道身后还跟着人。

  就这样沉默的走了许久,河道渐渐变窄,男子大步跃过河道,女子一愣,在对岸迟疑了一下,咬咬牙,提着裙摆也猛的跳了过去,不想一脚踩在光滑的石子上,脚下一滑,伴随着剧痛,狠狠摔在了河里。

  男子不停地脚步终于顿了一下,片刻,转过身来,看见女子正吃力的从河里站起身,本是腊月的天,虽说天气暖和了不少,浑身被水冲湿,依旧让她脸色发青。

  衣裙变得有些沉重,她从河里一步步踏上岸,笨拙的去扭衣服上的水,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已。

  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动作,站在原地冷漠的看着她,“你跟了我这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头,有意思吗?”

  她继续弄着自己的衣裙,头也不抬,声音没有女子此时该有的委屈可怜娇气,听上去竟比男子的声音还要冷漠几分,“这是我的事。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别管我是否跟着你。”

  这样霸道又痛苦的爱。

  男子定定看着她不再言语,她抿着唇扭干了水,但衣服已经贴着身子的冷,也管不了那么多,低头看见膝盖处被血液浸湿,传来针扎一样锥心的痛,是刚才摔倒时磕在了石子上,想来现在已经是血淋淋的不忍直视。

  看见男子站在原地不动,她转过身去就地坐下,脱下鞋子,本是一双白净如玉的莲足,此时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布满了伤痕,脚底满是血泡,轻轻一按都会痛的痉挛。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手指泛白,但依旧毫不犹豫去挑破那一个个血泡,看见流出的血水,额头满是浸出的汗水。

  处理完脚上的血泡,将簪子扔在河里,这已经是她扔掉了的第四根簪子,每经过一个城镇,她就会去买簪子,目的就是为了挑破血泡。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尽管强忍着依旧止不住颤抖的身影,嘴唇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看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来,每走一步眼底都会闪过剧痛,抿了抿唇,终于大步上前,在她没反应过来之时,将她打横抱起。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乎对他这一亲密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刚才那样冷漠说出那些话,其实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其实已经没有的自尊,她依旧只是一个需要人疼惜的小女子而已。

  “南疆多湿地,骑马不方便,所以才选择步行,只是没想到你会受这些苦。待会到镇上,我去买一辆马车。”

  她依旧愕然的看着他,半天,声音有些嗡嗡,“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他大步向前,淡淡的嗓音传来,“你满身是伤的跟在我后面更麻烦。”

  陆玥儿:“……”

  她决定不说话了。这样美好的场景,她做梦都想要梦见的场景,被他这样亲密的抱着,就像曾经那些夜晚,抱着她飞跃山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萱草香,是一生最美好的事情。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终于又回到那个怀抱。

  闭着眼倚在他胸口,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觉得这么多年,无论受过多少苦,终归是值得的。

  走出这一片河道区,路上渐渐能看见来往的行人,是南疆独有的风格,他停下步子呼了口气,垂眼看见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竟然已经睡得香甜,有些无奈。

  这么多天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受了多少苦,其实他都知道。被这样一个傻劲儿的女子如此喜欢着,无论如何都是有些感触的。只是,他怎么能接受她呢,接受她,就是害了她……

  今日是真的看不下去了,看她疼的那副模样都强忍着,几乎是下意识走过去抱起了她,终归他不是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只是,这样就到头了吧,不能再跟着他了。

  找到一间客栈,付了掌柜三日的房钱,他将熟睡的她轻柔放在床上,又留下一袋银子在她枕边,终于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四周昏黄,只有不远处桌面山燃着一盏油灯,内心袭来铺天盖地的惶恐,她猛的翻身坐起,果然已经不见他的影子,待看见枕边留下的钱袋时,愣了片刻,终于痛哭失声。

  乔昀和苏妄到达南疆的时候只比他们迟了两天,原因无他,两人都是抓紧了时间在赶路。苏妄曾经来过南疆,一时间感触颇多,特别是想起尘叔和尘沁,心底有些淤积。乔昀倒是不曾来过,虽说这些年她走南闯北,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过,南疆这地方没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以前自然没放在心上。

  此时见着周围与中原毫不相同的风格,隐隐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生死未明的大哥的牵挂。一到南疆就开始四处寻访,否则依她的性子,定然是要玩个四五天才会作罢。

  说来也巧,两人所停留的地方正是陆玥儿住下的客栈,夜魔走后她并未离开,反而是在这里住了下来,秉承着我一定会再见到他的信念,一日复一日的寻找。

  于是三人很容易便遇上,陆玥儿乍见到他们有些吃惊,听苏妄说来此是为了寻找夜魔询问一些事情,顿时惊喜不已。

  有了苏妄和乔昀,她寻找起来便更加容易方便。

  但其实是将此事想得太简单,夜魔发自南疆这么多年,不少仇家到南疆来寻仇都从未找到他们,这个神秘的组织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合他们三人之力便能找到的。

  在这里几乎待了十日,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或许是他在故意躲着他们,乔昀苏妄一路追来他不可能不知道,若真是故意避让,这其中的意味就很复杂了。

  十日寻找无果,乔昀的神色和陆玥儿一样失望又憔悴,她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大哥,自然就没有发现苏妄每日都会收到飞鸽传书,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重,可是从未对她提。

  直到半个月后,他叫住她,语气难得的凝重,“阿昀,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她寻不到人心情本就不好,脾气变得火爆,看了他一眼满脸不耐烦,“要走你走。”

  她想,他应该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急切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大哥,那种心情旁人不能理解,他难道还不能理解吗?此时明明人都未寻到,他却提出离开,如何能不让她生气。

  可是她这样独自一人习惯了的人永远不会考虑到,苏妄身上担着多重的责任,又是在多么危急的局势下陪着她一日又一日的追查,甚至来到这远离中原的南疆。

  苏妄面色不变,只是收起了唇角的笑,“必须要回去,你走不走。”

  她冷冷看着他,压制心中火气,“如果不耐烦,要滚就早点滚。”

  四周一下沉默,苏妄淡淡看着她,半晌,转过身去,“好。”

  她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吃过饭便出去了,傍晚回来的时候,小二告诉他,同他们一起的那位客官中午已经离开了。

  她愣了一下,的确没想到苏妄会来真的,说走就走,招呼都不给她打一个。心中委屈和不满顿时迸发,但也无可奈何,低骂了一句回房间了。苏妄一向宠着她,这是第一次置她于不顾,她觉得这段时间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吃晚饭的时候和陆玥儿说起这件事,却见她听了之后皱起眉头,半晌才问,“你说苏城主如此匆忙离开,是不是天下城出了什么事?我知道哥哥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应付一个势力,最近形势好像越来越紧迫了。”

  夹菜的手在空中僵住。

  这段时间满脑子全是大哥的事情,丝毫没有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苏妄口中的他们她不是不知道,更加知道他们有多么的恐怖,在天下城的时候他就在没日没夜的处理安排,发现大哥的事情后又主动提出来寻找他,她也就忘了,如今三大家的情况有多危急。正是需要严正以待的时候,他却不在,可以想象其中的紧迫。

  想起那一日在沙城,她说要来南疆,苏妄那一瞬间的迟疑,应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三大家,可是依旧点头答应,丝毫不提这件事。

  她想,自己可真是够作孽的,今天还用那种态度对他,真该死。

  只是如今后悔已晚,苏妄已经赶回去,想来应该不会出多大的问题。他们一直不让自己参与这件事,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作用,还是在这里寻找大哥的好。

  可是寻找神秘无比的夜魔哪里那么容易,又耽搁了接近十日的时间,依旧一如所获,若不是一个为了亲情,一个为了爱情,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如今一边要花尽心思寻找夜魔,一边又惦记着苏妄那边,可谓心力交瘁,觉得自己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累。

  她想过很多种再见到大哥时自己会做出的反应,可是当夜幕降临,看着从窗口跃进来的熟悉又陌生的人时,是她自己都不曾想到过的平静。

  她找了那么久他都没出现,如今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又毫无预兆的出现,真是不知道教人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微微偏头看着他,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眼睛眨了一下。

  而他就那样淡淡笑着站在窗前,身后是一地破碎月光,好像有萱草静静开放,满室都是淡淡的萱草香。空气很静,能听见彼此绵长的呼吸,半晌,她坐直身子,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面具,在他不变的面色中取下,露出那张绝色的脸来。

  她笑了笑,嗓音轻柔,“大哥,你还没好好看过长大后的我吧。”

  他对这一声大哥没有什么反应,嗓音是一贯的淡然,“原来银虎公子面具下的脸是这样好看,传出去不知有多少女子会为之心动。”

  她偏着头看他,由衷的感叹,“演技真好。”

  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她走到他面前,没有征兆的突然抱住他,双手环过他的腰,脑袋刚好顶着他的下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大哥,我很想你。”

  她本身就不矮,可他还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这样威武的身躯,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是的,就是安全感。她从来都不是需要安全感的人,她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但是抱着他,就会有那种被人呵护着的感觉。

  时间静寂,她闭着眼,曾经的一切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良久良久,她听见一声叹息声,感觉头顶被人揉了揉,他伸手回抱着她。

  “小妹真聪明,还是被你发现了。”

  “一点都不聪明,这么久才发现。”

  她抬起头来,正看见他垂下眼,满含笑意,她弯起嘴角,是最动人的笑。

  没有痛哭流涕,欣喜不已,他们似乎很平静的就相认了,可其实就是这种平静,隐藏的是最大的感情。

  夜魔,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乔然,并没有细说这些年的经历,只是告诉他,他被一个人救活,带到了南疆,再一手创办了夜魔这个组织,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虽然这其中能听出很多疑点,可是她没问,她想,大哥不愿意告诉她的事情,她没有必要去知道。

  她的经历自然不必说,乔然肯定了解的比她自己还清楚,陆玥儿调查的那些事情的确和她有莫大的关系,这些年,他一直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一直快到黎明破晓,乔然才终于正色道,“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告诉你。”

  她凝神,果然听他道:“中原爆出三大家私藏藏宝图的消息,各武林世家纷纷暴动,要求重新确立新的三大家,比武胜出的三家将成为新的三大家,接手藏宝图。”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愕然道:“藏宝图?我怎么没听苏妄说过?而且那些武林世家还有暴动的魄力?”

  乔然挑了挑唇角,“当然是有人煽动带头,你也认识,古家,古青阳。”

  果然是他!

  早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如今终于是暴露了。难怪苏妄会匆忙赶回去,这件事不可谓不大,虽然三大家这些年威望不减,但人在金银珠宝面前总是不能掩饰自己的贪婪,那丝贪欲会让他们失去所有理智,加上古青阳这个心机深厚之人从中作梗,三大家说不定会真的重新确立也不可知。

  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她压制住怒气,问,“三大家答应了?”

  “抵不过那么大的舆论和压力,不答应也没办法。你不要小看这些武林世家,单拿一家出来或许作不了什么乱子,但合在一起,就是一股绝对强大的势力,三大家是绝对会忌惮的。”

  “我不相信苏妄他们会输。”

  “不要小看古家。”乔然摇摇头,“古家真正的实力没人知道,但绝不止你表面了解的那样,这一次,三大家赢的机会只有一半。”

  “我就不信我杀不了古青阳那个混蛋!”

  乔然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

  “此次比武有个特殊规定,就是银虎公子不得参与。换句话说,这次比武你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因为你不属于三大家,也不属于某个势力,单身一人,不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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