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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里的水滴

月悬南枝 兰亭竺 5649 2022-11-23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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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的明媚并不是时时都能被人注意到。

  当一个人的心思全部牵挂着一件事的时候他往往难以再注意到其它事物,子善就是这般。

  他拿着手里的书信发着愣,窗外的明亮月光潜入落在地上也无法撩拨起他心中的涟漪。

  信是子秋寄来的,信上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关于几味不常见的药的习性,言末提及了自己尚还安好,叫他这个做师兄大可晚些偷乐。

  说来奇怪,自打子善修道后,在一些玄学上的学习总是无师自通。就拿算卦来说,旁人大抵是十卦九骗,剩下的一卦靠半蒙半猜,但是子善起卦却往往是十卦九中,甚至是十卦十中。

  子善前前后后为了子秋起卦三次,卦象显示的结果都并不怎么好。

  愁着眉提笔写下回信,子善想了想这些药材的习性,复又添笔写了些旁的相关药材习性上去。

  隔壁的子言一壶又一壶的喝着酒,每天醉醺醺的。

  ......

  之后子善又收到了几次子秋的来信,每次不是问些药材习性就是言明自己身体无恙,反倒多次问起他的身体是否安康。

  三月时分,山下的桃花已经开始逐渐凋敝,但是月悬山上的桃花尚是花苞模样。

  子秋已有半月未曾来信,虽说子秋以往也曾一月堪堪来信一封,但是子善知道,今年春后他再也收不到这位与他相看两厌的师弟的来信了。

  ......

  但盛夏来临时,夏蝉聒噪,子善持书观阅,而一旁的子言醉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也就是在这个夏天子善收到了一封来自其他师弟的来信,信里说子秋身患瘟疫后以身试药,经过了不断的改善后终于调配出了一个能够有效医治瘟疫的方子,只是采购药材时偏偏又被药行闻声涨了价。虽说子秋马上托人解决了这一问题,只是村中不少人都因为这一来一往的耽搁没能挺住。

  子秋是死在春日里,本该病好的他突然久咳不好,春深时还是病逝了。

  说来讽刺的是,在瘟疫中活下来的寥寥几位师兄弟离开村子后不久,听闻爱子早逝的大司徒居然以遏制瘟疫散布为由派人将整个刚刚拜托瘟疫的村子屠杀殆尽了。如今剩下的几位师兄弟一部分正在北椿国的南境协助当地抗洪,另一部分在北椿国的东境救济旱灾的饥民。

  子善合上来信,心情说不上的难受,他不禁在想这个国度难道真的只是瘟疫、洪水和饥荒这些天宅在折磨着它的子民吗?只是一念想起了子卢,子善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民不再民,命不由己。难道靠着自己这些师兄弟用命去缝缝补补就能改变这些吗?

  长叹一声,子善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烦絮,听着窗外不肯将休的夏蝉,子善向外望了一眼,此刻他想要求个清净,于是外面的院子里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掐指算了算时候,子善起身去到偏房查看了一下炼丹炉的火候,丹药就在这几日内将要炼制成功了。

  出门看见醉倒在廊道上的子言,子善无奈摇了摇头,只是自己这位师弟能够安分呆在这山上不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倒是让子善心情好了些许。

  ......

  是早秋时节,南渚国起兵伐诸乌钺,誓要一举平定整个灵国南部。

  两国军队相交于赤河之上,南渚军攻而乌钺军守。因秋雨急骤,南渚军决堤泄水,一夜之间导致河下多座城池饱受洪涝,本该秋收的季节但是却饥荒遍野,数万荒民流离失所。

  北上乞讨的荒民络绎不绝,不少流落到了月悬山脚。荒民所过之处,白骨林林,人皆易子而食。

  由于荒民的数量庞大,一旦尽皆涌入南渚国诸多城池,将是对于南渚国一场不小的灾难。对于这些本可以成为南渚国劳作民众的难民,南渚国的陛下并未多想就下令调军阻击难民进一步北上。

  装备精良的南渚军几乎是在五日内就将大多数难民杀尽,剩下的一小撮靠着躲进深山里钻进茂林里才勉强活下来。

  月悬山上的子善在丹成的那天从炼丹炉里取出来了一黑一白两颗丹药,此丹是他从一方古籍上看到,丹成如何已经没有记载,一时之间子善也琢磨不透这丹算是练成了还是没练成,又是一颗成了一颗没成,是这黑丹算是成了又或是这白丹算是成了。

  近来子善心绪多有不宁,但是几次起卦都未能算出究竟是有什么祸事,而每每为子言起卦却又是半点算不出来。只怕重新准备相关药材再练一炉是来不及了,子善有些犹豫,是该自己先试药一番还是就这么直接给子言服下。

  收起两颗丹药,窗外莫名传来几声鸦啼。

  闻声向外看去,子善才发觉已经天色变黑了。月光洒在院落里,满满当当,银辉照亮了整个院子。若是明月总高悬,月圆时分人团圆,那该有多好。

  ......

  南渚的都城郢都里,深宫的大殿上南渚的君王高坐在王座之上。不知为何,殿内的烛火并未照明靠近王座的地方,渚王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着。

  “大祭巫,那位还是不肯退步吗。”

  慵懒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只是听着好像王座上的那人实则年纪不大。

  “陛下,我们的人依旧上不得月悬山。那位半点不肯退让。”

  一身黑袍的南渚大祭巫恭敬的对台上那人回禀道。

  面前的这位渚王年龄不过堪堪二十八,但就是这位十四岁时就登上王座的年轻人带领着整个南渚成为了这灵国一方霸主。

  位于灵国南部的南渚国一向不为其余几国正视,灵国人多视南渚为化外蛮夷,明明南渚的国境几乎是众多属国之中最大的,但是当年诸王却不过被封为了子爵,要知道连长衫国那样的微小之国,长衫国君都被册封了侯爵。

  “不识礼仪,未经教化,南渚人不过是懂得把兽皮换成布匹的野人罢了。”这既是东祁国谡禾学宫一位小祭酒亲自给出的点评,也是其余诸国对于南渚的共同印象。

  自灵主势微那年,南渚便不再向灵主贡朝,更是擅称自己为王爵。从那时起南渚便一改以往作风,不再固守南方,偏安一隅。彼时在位的渚襄王广派学子赶赴他国学习,不论是冶金、军事、术数还是商贾,南渚的学子在这些不为其他诸国重视的领域疯狂成长。

  当时的学宫以礼乐为第一等学说,辩谈为第二等学说,而南渚人所学的商贾、冶金都被主流学子视为末等。东祁谡禾学宫的那位小祭酒更是“一语中的”的评价道:“好家伙,这群从树上走下来的猴子看来是要成为一群打铁的猴子了。”

  等到当今渚王登基后,外派学子大多过来,他们习得的技术让整个南渚的国力在短时间内有了质的提升,本就人丁广多的南渚国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了一个人人尚武的可怕国度。

  过去的十年里,渚王不声不响的收拢了国内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改部族为氏族,改部落为郡县,改各族勇士为军旅士卒。

  前些日子的起兵攻伐乌钺将会是南渚统领整个灵境南部的最后一步。一旦乌钺并兼并,那么南渚就坐拥整个灵境南部,自南海到陵岭尽皆是南渚一国之境。由南向北,南渚的野心从来不小,渚王做梦都想把这个南字摘了,一代是代代是。

  “子善先生是个大才,当年孤在西寒求学之时曾经见过他一面,想来年代一久,子善先生是不记得那个铁匠炉内的小学徒了。”

  “彼时秀山先生周游诸国,三千弟子相拥而走,各大学宫争相邀请,百家学子莫不以能与秀山先生的弟子论道为荣。”

  “西寒的东郭学宫内子善先生一人论辩学宫二十名学子不落下风,子善先生的学识口才和见识无不使孤神往艳羡。”

  “当年子善先生来我南渚,孤是恨不得亲自去接见,只是入了南渚境内后子善先生便神鬼不知的结庐月悬山,自那之后再无人能上月悬山。“

  “若是孤能请动子善先生,孤愿让其成为孤南渚朝堂第一位非王室亲族的令尹大人。”

  平淡的声音,慵懒的声调,渚王好像是在说一段不相干的往事,好像那话中说的人不是他,说话的人也不该是他一般。

  “陛下爱才,是子善先生的幸事,也是我南渚的幸事。”

  大祭巫心知眼前这位渚王心性不可以常理论处,只是恭敬的附和一番,静等陛下真正的旨意。

  “只是,孤虽有意,奈何子善先生无情。”

  “他不该在孤的土地上去收留那些乌钺的灾民,他不该甚至不给孤一个拜见招揽他的机会!”

  “大祭巫,着手去办吧,孤想你需要的已经够了吧。”

  “诺。”

  听到最后大祭巫深鞠一躬领命退下了。

  走出大殿,大祭巫不知为何有些同情这位子善先生,分明什么未作,却被这位如狼一般的渚王盯上了。

  越是重视就越是忌惮,子善的到来以及月悬山的封禁让这位渚王感到冒犯。狼王是不允许自己的领地里出现不可控的情况的。

  此次讨伐乌钺以及之前的讨伐灾民,刚刚好,正适合这位大祭巫召集南渚的祭巫去实施那个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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