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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河边的公园，喧闹的城市早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偶尔蹦出水面的青蛙还在不甘寂寞的铮鸣。
风吹过来，李继深深叹了一口气，强撑着从湿漉漉的草地上站起了身，伴着公园幽暗的灯光，踉踉跄跄的顺着河堤继续往前走。打开手机，上面依旧显示着不在服务区，范围这么广啊，李继不由得撇了撇嘴。
“狗崽子……”
随手把手机扔进了水中，从怀里掏出烟盒，只剩最后一根了，默默点上。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一道光柱打在了河堤上，李继只好用手遮住了那刺眼的光芒，眯起眼来。公园外响起了杂乱的警笛声，有数架快艇远远踩着河道迅速朝这里赶来。
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打了一个冷颤，李继的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别着的那支从没用过的手枪，叼着烟的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吗……”
透过扬声器，直升机上有人不断向他喊话。李继被吵的有些烦躁，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几乎没有什么侥幸的可能。又一阵冷风吹过，李继不再想怎么逃跑了，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反而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这里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城市，那时还在孤儿院里住，城市也有些破破烂烂的，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在一起报团取暖，靠着院长的资助和平日的勤工俭学考上了大学。
“很久没去看院长了……”
李继掏出了手枪，轻轻的摸索了一下，把烟头弹进水里，荡起了一圈涟漪。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自己回到了这座城市，然后就忙于各种活动，有的能摆出来给所有人看，有的则是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才知道的肮脏手段，他也凭借自己孤儿院长大的身份引得巨大的流量，终于是一步一步爬到了市长的位置。到如今，曾经的伙伴们都为了李继的梦想，或者早已埋入黄土，或者锒铛入狱，身边的“心腹”，也早就不是那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了。
这个公园曾是孤儿院的旧址，李继在当上市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孤儿院给移到了市里，当然，他也只是给足了财务上的支持，忙碌的市长哪会有时间亲自前去看。不知为何，刚刚慌不择路的逃命时竟然会一路跑到了这里来。
“我将来要把这里变成公园，我还要让孤儿院的每个人都有的吃、有的玩，我要当上市长，我要让我们的城市变得漂漂亮亮的……”
那时候还年轻，与伙伴们考上大学后第一次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繁华，也是站在这个河堤旁，立下了宏愿。意气风发少年时，此后的三十年，李继如同刀耕火种的原始人一般，以惊人的毅力与魄力，越过了一次次险情，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终于坐稳了位置，并打造了这如同铁桶一样的黑白帝国。有时候想起，连李继自己都觉得这一切都如同梦幻一样。
“终觉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透过远远围着自己的密密麻麻的士兵和警察，看到了那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同为孤儿院出身的年轻人，他那稚嫩的脸庞上似乎有一些不忍。嘴角一翘，李继朝他挥了挥手。年轻人几经犹豫后，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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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强烈要求下套上了双层防弹衣，挤了过来。
“李叔……”
李继抬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那股上位者的姿态仿佛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年轻人立马住嘴。
“有烟没？”
年轻人掏了掏裤兜，小心的上前将烟递了过去。李继在一圈全副武装的人警觉的目光下接过，抽出一根点上，随手把烟盒又抛了回去。
“刚才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候还很年轻啊，像你一样，也很有些志气……对了，有几个人，都是你没见过的大哥大姐，在监狱里，你记得替我把他们捞出来。”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一直陪他走了下来，有两个就曾在李继第一次使用黑道的力量时果断脱离了他们。其中一人曾是李继的女朋友，在那天看到浑身是血但脸上兴奋异常的李继后，浑身颤抖着连夜与另一人私奔跑路了。李继也没有怪罪，只是吩咐人每隔一段时间送去些财物去，并警告他们把嘴管严实些。
现在想想，这些年自己身边的女人虽然换了又换，但到了这个时候，想起的竟然会是她。
“早就出来了……我安排的。”
年轻人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狡黠，似乎对这件事很是得意。
李继心中了然，点了点头。怪不得这次毫无警觉，还以为自己老了呢，如果是他们的话……
“干的不错，不愧是我这么多年最看重的年轻人，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和手段。不过那些人，能用就用，我抛弃他们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当上市长后，李继就有心洗白自己，准备把市里的黑暗面都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经受住考验。最后自己也只好把他们全都扔进了监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虽然不至于杀了，但放在身边总会有些不安全。权力的欲望就像火一样，一旦被轻轻撩起，就会立马燃着全身，扑都扑不灭，李继也亲身尝试过。
年轻人闻言认真点了点头，他对李继的教诲总是非常的看重，早在幼年时，他就把李继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烟抽完了，李继终于不再继续回忆。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早就让他培养出一种随时调整好自己心态的能力。
“你知道吧，人一旦身处高位……”想了一想，李继举起了那只握着枪的手，比划了一下，引得外面的一众人慌乱起来，李继也没管，继续说道，“到了高处，就会发现，除了达成目标的那种成就感，其实什么都没有了，一旦无事可做，你就会觉得……遗憾。当初的梦想或许实现了，但又好像没完全实现，做成的事也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
年轻人似懂非懂，有些迷茫。
“我一手打造出了这个国中国一般的地方，最初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好一点，让这里变得好一点。可是你看，现在身边什么都不剩下了。”
见李继自嘲的样子，年轻人心里动摇了，又想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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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到这时候了还想着那一套玩弄人心的老手段，丢不丢人？”
没等年轻人说话，人群中又挤出一个女人来，李继打眼一瞧，竟然是自己刚刚还想念过的“女朋友”。
“常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倒好，这时候也不放弃，倒也真不愧你那枭雄本色，至死也不认命。”
女人其实很漂亮，哪怕到了这般岁数了，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只不过说出嘴的话倒是刁钻的可怕，把李继最后的挣扎也给掐灭了。
“这倒也是，我本来就是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继脸上恢复了些神采，竟出现了一股少年人才有的朝气，“阿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小文那臭小子应该也快大学毕业了吧。”
女人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也不想接李继的话，只是狠狠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看向了年轻人。
“赶紧动手吧，这人的能力你在他身边看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别以为他一时失势就会一蹶不振，今天好不容易做到的局面，放虎归山这种蠢事万万不能做，千万不能给他留活路。”
李继也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女人的说法。最懂自己的依然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是。
“可是……”年轻人还有些犹豫，李继对他而言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自己当时听女人的意见做局，也不过是想向李继证明自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罢了，并没有真的起杀心。
“只要他活着，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看年轻人如此模样，女人终于是发飙了，声音都变形的有些刺耳，狠狠的跺了两下脚，狰狞的面孔上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溢于言表。李继则是跟看戏一般，津津有味的看着女人生气的模样，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关自己事，明明这两人正在讨论他的性命。
李继见年轻人还是犹犹豫豫的样子，轻轻笑起来了，打断了女人想继续说的话，竟直接举起枪对准了年轻人，只是眼睛却一直盯在女人身上。
“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你不会逃出我手掌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直升机在天上盘旋，水中船只疾驰，一圈头顶战术射灯手持武器的士兵也围在外侧，在灯光聚焦的公园河堤上，李继扣下了持枪的手指。年轻人看到后立马醒悟，连忙转身，举起手向周围挥舞起来：“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飞溅的血花到处绽放。好半晌，女人才确定李继真的死了，慢慢走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前，默默弯腰，捡起了地上摔落在一旁的枪。
借着灯光，女人低声读出了手枪一侧篆刻的小字：“陈阿莲送李继，祝我的爱人永远平安。”
满脸是泪的年轻人也拖着因为激动而抽筋的腿，一瘸一拐的赶过来，一把夺过已经目光呆滞的女人手里的枪，卸下了弹夹。
“不要开枪啊……没有子弹的啊……”
夜风呼啸，吹散了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