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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请君入瓮

陛下,别来无恙 之臻 21122 2022-11-24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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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年纪尚轻的阳琮,曾胆大妄为地带着一群亲卫偷上战场,想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出师不利,在途中迷失了方向,最后陷入了盗匪窝。她的亲卫誓死反抗,最后他们都被拿下,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那些盗匪是无恶不作的狠角色,本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先劫后杀。关键的时候,山寨寨主见阳琮的侍女貌美如花身段窈窕婀娜起了色心,要迎为压寨夫人。

  阳琮的侍女也很护主,能屈能伸,说要她从也可以,只要放了阳琮。

  山寨寨主答应得很畅快,说要等到大婚过后,才会把阳琮给放了。不过他瞧上的媳妇居然一心一意地护着其他人,这点让他很不平,尤其是那个细皮嫩肉看上去就没什么本事的“小白脸儿”。他平生最看不起这种吃软饭靠女人救的人,就想让阳琮吃点苦头,于是就将阳琮单独提出来,关在山寨里最糟糕的地牢。

  那地牢里非常窒闷,也很阴暗,唯有一个小洞透进了些许光线,阴森森得很。

  阳琮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平日里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哪里有过这样一个人被抛弃在黑暗而未知的角落的经历,一时也有些悚然。听说山寨的盗匪都是无恶不作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想歪了,就直接把她杀了,谁还去管她的身份?她这回也没有带出什么信物,就算带,绑架公主的罪名,也够朝廷把他们一窝儿端了,估计盗匪反倒要赶快撕票。

  黑暗中,人最容易对未知事物产生怀疑。阳琮心里越想越慌张,甚至觉得这地方会出现一些毒蛇猛兽,觉得到处都充满致人死亡的危机。

  她的身体开始瑟缩发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蜷缩成了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身后有动静,心惊胆战地转头,却撞入了一双黑若点漆的瞳孔之中。阳琮一下子怔了,下一秒,她往后跳了一大步。

  是人……他倚靠在角落里,维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靠近打量。这里很暗,就算她仔细看,也只能将他的轮廓看出个大概。对方是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看上去瘦瘦高高的,貌似有些虚弱。

  “你也是……被捉来的?”阳琮试探性地问。

  对方仅是点了点头,没有讲话的意思。然而阳琮却实在是想找个人来消除不安,不论有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也不管他只是个素昧平生的人,话匣子就此打开,乐此不疲地开始同他说话。

  有什么说什么。开头的语言组织得凌乱而没有章法,后来絮絮叨叨地说着,总算有些逻辑。

  她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遍,有些事情不过是鸡毛蒜皮,她也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不过越说越怅惘,又暗暗地告诫自己,若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绝对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凡事三思而后行啊……在这个鬼地方,吃的是发硬的馒头,喝的是混着泥沙的水,山寨里的人也不过是把吃的喝的东西往这里一送,就离开,也不让他们出去放放风,太心酸了。

  起初他没有半分反应,甚至嫌她聒噪。渐渐地,她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他有时候会静静地看她,瞳孔乌黑,内敛锋芒,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却讷于言。见她唇干舌燥的时候,也会给她递上盛在粗陋器皿内的水。偶尔看她的眼神里,也会浮现出深思。

  她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似乎驱散了那些不安,然后开始到处摸索,甚至连挖地道的方式都想尝试,苦于没有工具而放弃;她也游说过他,然而他还是安静地坐在那边,只是看着她。她有时候甚至怀疑眼前的人不会说话。

  三天后,是寨主大婚的日子,山寨里张灯结彩,到处是红色,一片喜气。有人奉寨主夫人之命,要请她出去喝喜酒。

  阳琮坚持要带着那人一起出去。

  她和他困在一起三天三夜,虽然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也算是守望相扶。想她阳琮,从来都是个极讲义气之人。

  领她出去的人踌躇了良久,最后请示了上头的意思,山寨头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便同意让他一起去。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在月光和火炬的照耀下,她最先注意到的还是他的眼睛,一双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说不出的幽深,他的唇薄而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其他五官却是稀松平常,极其不衬他的样子,处处透出易容的痕迹。

  他的头发很凌乱,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站起身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踉跄,不过走了几步便稳住了身形。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后背,有大片干涸的血迹,走动的时候,伤口像是又崩裂开,流出了些许的鲜血,可是他的表情却仍然是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模样。

  他还是那么沉默,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地跟在她的身侧,视线同她对接时,安静的,还带着几分细究之意。

  阳琮猛然间有些心疼。

  山寨寨主再度承诺说,婚宴一结束就放她这一群人下山。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想到同她患难与共的少年背后还有未曾处理的伤口,便向寨主提出能否走的时候多带一个人。

  少年猛然转头看她,眼里满是讶异,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寨主果然是严词拒绝。

  天地拜完,新娘刚送入洞房的时候,陡生变故。前头刀戈的声音由远及近,说是前方有人来袭,寨主带着一帮子人往前方去,包括看守他们的人。

  少年的表情冷峻,眼底似乎挂着一抹讥诮。阳琮想趁乱找到自己的亲卫,正左右四顾的时候,他已当机立断带她躲了起来,双手紧握,比想象中的更有力道。

  他们刚刚离开宴会厅,外头来的那些人,就已经闯了进来,将桌子给掀翻,大刀左右劈砍着。

  幸好……逃得快。

  他像是极为熟悉地形,朝着原先关押他们的地方逃去。

  平日里一言不发的人,却要护着她逃离,瘦弱带伤的身躯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避开了那些想要围阻他们、袭击他们的人,最终将她带离了危险的地方。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牢里,听着外头厮杀的声音,两人在里头却是呼吸相近,咫尺相对。

  他依然沉默,然而这次却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许是后背的伤口有些疼,他靠在地上,双眼紧紧地闭着,耳朵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等到外头尘埃落定,他们方才从里头出去。一掀开地牢的盖子,便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让人几乎作呕。

  地面上有散了架的灯笼,洒得到处都是的酒菜,四零八散的木头桌子,甚至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她惊讶地叫出了声。

  眼睛被冰凉的大手覆盖,眼前一片黑暗,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在温暖的手心里消失了。

  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喑哑甚至低沉,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为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道:“别怕,我引开他们,你在这边等着,然后我带你走。”

  她惊惶地点头,心里深信不疑。

  事已至此,她的那些亲卫在这场混战中想必是凶多吉少,所幸他们所处的地牢隐蔽。此时,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

  她的希望,是他。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她的希望。

  山寨大乱,有外敌来袭,全军覆没。她的侍女,也便是寨主夫人侥幸存活,趁乱逃出,找到了她,不顾一切地要带她走。

  阳琮流连不想走,想等他一起离开,然而时不我待,山寨做主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到处都有暗哨。

  她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瘦的少年,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她的侍女想了一下,最后低头,道:“殿下,他已经遇难了。您快点跟我走吧。”

  那时天穹苍茫,深蓝色的天际点缀着一轮孤月,寂静无垠,只余了远处一阵漫过一阵的喧嚣,隔得极远。

  这么多天,她的眼泪第一次流了下来,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述出了他的生死。是了,他还负着伤,也许护她安全的时候便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只能跟着她的侍女离去,而她的侍女,也在两人即将逃离的时刻,被地上猛然窜起的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偷袭,重伤不治而亡。

  那次的任性出行,只逃出了她一个人。惨痛的教训,让她在之后的很久都习惯于沉默,而那个少年,也渐渐地被她尘封于那段血色的记忆中。

  沉默的时间太长,有人说她转了性子,以为她被那样血腥的场面给吓坏了。她的母后原先想狠狠罚罚她,见此也就作罢。

  她不是转了性子,她只是意识到,她的命是别人用命换的,她是公主,高人一等,却也要承担起比别人更重的责任。

  三年后,她又梦到这个场景,到处是血腥,天幕漆黑。这回没有她的侍女来打扰她的等待,她藏在树的后面,努力掩藏着身形,眼巴巴地望着远方,直至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再朝近看,眉目如画,凤眸微睐,唇角微勾……

  梦中,那个少年的面容,竟然和南帝重合了起来!

  阳琮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榻边,有人正吹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黑发从后背流泻,遮住了半张脸,显得静美无瑕。

  她一时恍惚,还没从梦中惊醒,见此情此景,情不自禁地问:“陛下三年前可曾去过边疆?”

  “去过。”他顿了顿,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黑眸熠熠生辉,专注而内敛。

  那一年,那一眼,便是这样平静地对视。她的心猛然间动了一下,缓慢地,却又执著地。

  “那……陛下同臣第一次在帝都见面的时候,对臣这张脸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跳加速,有种失而复得的忐忑。

  他仔细地端详她的脸,然后道:“让朕再瞧瞧。”

  他眼睛微眯,茶肆那一面,他起初倒是没有认出她来,只是感觉略微有些熟悉。一个当初明明瞧着挺正常的人,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登徒子小流氓?

  他看着表情严肃、努力配合他端详的阳琮,轻笑了下,笑如风光霁月。在阳琮愣在这笑里的时候,他抱住她,唇舌交缠,然后让她的目光变得迷蒙,身段变得柔软,力气似乎被人抽光了一样软趴趴的……

  “爱卿当日失信于人,如今既然辗转到了南朝为官,那便一直待下去吧。”

  阳琮后知后觉地想,这么多天,她的药是怎么喝下去的?

  阳琮这一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变了天。一场大乱后,昌郡从原来的繁华喧嚣变得气氛肃杀,人人自危。昌郡王罔顾百姓安危,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外贼,刺杀钦差,犯上作乱,通敌叛国,罄竹难书,已经被拿下,择日押解入京。

  据说,昌郡王之所以如此狗急跳墙的原因,是因为皇帝派人去夺了他的粮草与兵器库。昌郡王眼见多年筹谋要付之一炬,于是孤注一掷,派人扮作北朝的蛮贼,想趁乱将钦差和皇帝解决。而皇帝早已经联系好附近州县的兵马,就等着昌郡王自己露出马脚的这一刻。

  若非因为昌郡王实在玩得太狠,命人向皇帝陛下射着火的箭,以至于皇帝陛下以身涉了大险,这一招,皇帝算是赢得非常漂亮。

  阳琮在那之后见了昌郡王一面,其余的事情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解决了。

  昌郡王原先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却变得老态龙钟,如同垂暮的老人一般,佝偻着身子。也难怪,那日皇帝的亲卫闯进昌郡王府的时候,昌郡王的独子反抗过激,被斩杀当场!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便是那时候,昌郡王瞬间老去。如今唯有那双眼睛看阳琮的时候带着些许的嘲笑,说话的语气也仍然有几分傲然,他道:“唇亡齿寒,你这是助纣为虐。”

  旁边还有侍卫,阳琮表情不变,道:“自古成王败寇,我曲阳春虽没什么大本事,但知道,忠于陛下便是最正确的选择。”

  “忠于陛下?希望你真的能从一而终。”他轻声道,口气十分不屑,眼里却一片清明。他后悔自己为什么直到粮草和兵器库被夺的时候,才知道了这曲阳春曲钦差到底是何等的身份。他自以为自己和北朝那边联系紧密,却没想到东羡那边直接和北朝公主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想要一起置他于死地!

  他会这么快地变成败寇,指不定便是因为曲阳春从中搅和,说不定连站在他这边的北朝人都和曲阳春沆瀣一气了!

  北朝公主呵,你既不仁,我便不义。事到如今,自己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可畏的?

  昌郡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看向阳琮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旁边的侍卫见情况不对,挡在阳琮的旁边,道:“罪犯已神志不清,大人还是趁早离开这儿,以保安全。”

  阳琮也怕昌郡王临死之前反扑,既然侍卫这样说了,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自然乐意接受,于是挥挥衣袖离开了。

  隔了许久,牢房里头再度出现了一个身影,昌郡王的神情比刚刚还阴狠,道:“果然是你的手笔。”

  来人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你登上皇位我一点儿也不服。”昌郡王道。在他的印象里,皇上是个只会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的容貌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而才能却是最平庸的,病弱苍白,存在感极低,昌郡王从来都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若非是因为昌郡王一直支持和偏爱的大皇子东合遭遇不测,其余的皇子不成气候,再加上长公主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在夺嫡中帮东羡出了大力,他东羡怎么会登上皇位?就算是他登基后励精图治,政绩卓越,南征北战,南朝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国力兵力都大幅度提升,也无法扭转昌郡王最初的认知—他总是将这些归功于东羡手底下能臣太多,运气太好。

  “这,朕一直都知道。可是坐上皇位的是朕,笑到最后的也是朕!如今成王是朕,败寇却是你!你当朕的皇兄是如何遭遇不测的?看来,朕当皇子时的韬光养晦,在皇叔的眼里还真就是懦弱无能。不得不说,皇叔你识人的眼光还是差了点儿。”

  “原来……东合是你害的!”昌郡王心里微有震动,以前当成是猫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猛虎。

  东羡不屑一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帝的儿子虽然不多,但是个个能折腾。东羡的母亲早逝,这也注定了他要比别人更加懂得自保。

  他永远记得,他的父皇在他大哥的唆使下,让他带着一支残部上了战场,他一身是血地杀出重围,却遭到了流匪的袭击—那是他大哥收买的。

  他想忍,想退让。然而他的兄弟却一点儿也不给他退让的机会。

  那日,屠尽整个山寨的兵马也是他大哥东合的人。他的大哥有些狂妄自大,想要趁剿匪之机将他解决,竟亲自前来。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寨的人见东合背信弃义就殊死反抗,使东合的兵马折损许多。附近的流匪得知朝廷的军队来剿匪,竟纷纷来袭。他凶险万分地同那些凶神恶煞的流匪做了一笔交易,借他们的力,将他大哥的兵马杀了个片甲不留,也顺便……让他大哥遭遇不测。

  而他……则乘乱混下山去,最后被人救回,别人根本不会将他大哥的死怀疑到他头上来。

  “不过说到识人的眼光。”昌郡王长久的沉默后,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笑,道,“你可知道那曲阳春曲大人可是北朝的公主?”

  “那又如何?”不料来人眉峰不动,语气依然清淡如水,而口中话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北朝公主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将是南朝的皇后。”

  从她踏入南朝开始,他便猜到她的身份了,否则凭着她那令人喷饭的试卷,如何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撑到殿试被他钦点为探花?

  早在那黑漆漆的地牢,凭着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他便初步断定她是北朝的皇亲国戚,权贵之女。尽管她那时候扮作男装,但明媚如花的脸蛋,清亮明丽的声线,让人在疑惑之后,也差不多可以猜出她的性别。也正是她,带他从牢不可破的地牢中出去,他才有机会见缝插针。只是可惜,最后她没有留下等他。

  “所以……这北朝同我勾结,其实尽在你的掌握之中?或者说,压根就是你指使的?好一招请君入瓮。”

  东羡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眼神里晦暗不明。

  昌郡王原先觉得,北朝一面助他,一面害他,必然是国内政治出现了两种极端。如今看来……倒像是南北两朝勾结,故意让他露出马脚。如今看皇帝这副神色,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昌郡王一怒之下,气急攻心,喉间涌起了一股血腥之味,他用全力朝着东羡扑过去,却被东羡轻飘飘地躲开,然后他听到东羡漫不经心道:“罪人东呈不思悔改,意图刺杀朕,已就地伏诛。朕念在他是皇叔,便厚葬了吧。”

  昌郡王扑了空,更是愤恨不已。然而那人已扬长而去。这时有人递了毒酒上来,昌郡王看着那明澄澄的酒水,那些愤恨嚣张荡然一空,尽是败寇的颓势。

  阳琮离开牢房后,回到临时住处,兀自有些心神不宁,又听到昌郡王刺杀皇帝的消息,更是眉心一跳,但屋子里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出现后,阳琮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昌郡王临死之前揭开她的身份是小,只是怕,在那样时刻,昌郡王对她刻意造谣抹黑,所以她很是有些忐忑。

  却没想到对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勾起一笑,“怎么,爱卿此番醒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不过,朕在昌郡这边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好。卿伤口未愈,还是先回京好生疗养。朕希望回京后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曲阳春。”

  “臣……”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不是那么迫切想离开这里,她难得这么言行一致地希望自己同皇帝陛下多些相处的时间。可话未出口,居然被他阻止,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过去。

  她被他拉到身前,额头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道:“去吧。”

  阳琮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舍又浓了很多。

  独自一人回京倒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她明白他的心意,也渐渐开始无法割舍。她明白他是想让她留下来的,她上次已经离开了他一次,如今再不想失信于他。

  阳琮正纠结着要不要趁着这样大好时机离开,准备拿一朵花揪花瓣以决定去留的时候,接到了一封北国将领段子承传来的密信。书信的内容不是以前那样报平安,而是一封藏头诗,字迹潦草,中心思想是:别回北朝。

  阳琮看着这四个字,有两个想法:一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愿,暂时留下。而另一个想法是:北朝真的……出了些事。

  她和南帝被人刺杀,开头放火箭的军队是昌郡王冒充的不假,但是之后的刺客,那分明就是针对她的,再联想一下前次北朝对南朝贸然发起进攻……或者还可以加上,段子承给她的书信被人控制……

  一定是出事了。

  她如今回去也无济于事,她的下属们都分散在四周,她孤身回去……恐怕走到半路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乱箭射死……她不至于这么莽撞。

  不过她现在……就算是想偷偷跑回去也做不到啊!她回京的马车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有精锐侍卫护卫,明着是说怕昌郡王的余孽心存怨恨刺杀她,实际上却不好说。

  马车走走停停,过了许久才到达京城,终于回到京城,皇帝又不在,阳琮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在世人的眼里,这次昌郡王谋逆事件中曲大人可是出了大力,据说又救驾有功,如今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估计皇帝回京城,这赏赐就要下来了,也不知会封个几品的官,当真是春风得意。如今,曲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来的人一部分是送礼祝贺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是媒婆。

  阳琮被那些媒婆扰得不胜其烦,心生一计,觉得这种烦恼要让皇帝陛下感同身受一下。

  她虽然回了南朝的帝都,但是北朝那边局势不明,她心里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啊。皇帝如今对她步步紧逼,一定要从她嘴里挖出个答案,这样被皇帝紧盯着不好办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分皇帝的心。

  皇帝的妃子不多,她虽一个也没见过,但想必都不太行。也不知是真的清心寡欲,还是因为忙于政事而疏于后宫,她决定在这方面使一把力:转移皇帝的注意力是一回事,若是他追究,她也可以说是试验一下他美色当前是否坐怀不乱。

  若是他从此以后耽于美色,后宫数量如同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汹涌澎湃,阳琮保证,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她是天子近臣,借着要送皇帝美人的名义四处搜罗美人,下头的人都非常捧她的面子,纷纷送来美女。其中有几个美人姿色好得让她身为女子也嫉妒,那纤腰摆的,那眉眼迷离的,简直让人把持不住哟。当然她也不忘趁机将自己散在四处的暗卫召唤回来,比如说扮作媒婆或是美人……

  阳琮这边网罗美丽女子热火朝天,那边东羡已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正准备到曲府看望她,却得知她献上了无数风姿各异的美人。当内侍问他要不要传唤这些美人的时候,东羡心里更是憋着一股子气,将本来已经准备了的銮驾命人撤掉了。

  他吩咐人将那些女子给送回去。

  阳琮见皇帝原封不动地将那些美人打包回家,咬咬牙,又献上了一些窈窕清秀的男子。

  这回皇帝陛下的回应比较激烈些,他把这些男子原封不动地给阳琮送了回去,顺带还送了些训练有素的歌姬。这些歌姬穿红着绿,香风阵阵在曲府中飘着绕梁三日不绝于鼻,让阳琮忍不住打了无数个喷嚏。

  正巧顾玠上回领的差事也办完了,这阵子回京,阳琮为了躲避香风,天天拎着酒跑到顾府去做客。

  顾玠的差事办得极好,加官晋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他这阵子极忙。

  清醒时候的他,喜欢附庸风雅,邀请同僚来他的府上吟诗作对,他给他们讲述在外头办差事时候的风光;不清醒的时候,他桃花眼带笑,风流肆意,看着拎酒的阳琮,眯着眼,微微一笑道:“曲大人好久不见,红袖添香夜伴读书的感觉,可美妙?”

  阳琮捏了捏鼻子,“陛下的赏赐可不是所有人都消受的了。”

  她闻着醇厚的酒香,心里万分不想回到府中,被那些美女蛇给缠上。她摇摇头,道:“我觉得我就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自作自受啊。”

  顾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流转着光彩。他摇了摇头,道:“那是你胆小。别人侵略了你的领地,你应该毫不留情地反击,越是退让,越容易退到无路可退。”

  顾玠真是太反叛了!阳琮觉得,要是多和他喝几次酒,一定会被他给带坏。阳琮眯着眼,道:“那可是陛下的人,顾大人私底下对陛下大不敬,就不怕我偷偷告你一状?”

  顾玠笑,像是洞察了人心,他定定地看着阳琮,那副神情像是没醉,他道:“我相信曲大人不会背叛我的。”

  “呵呵。”顾大人对她的信任可真是感天动地。

  顾玠道:“毕竟,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是蚂蚱了?你才是蚂蚱!”

  “难道不是吗?”顾玠摇晃了一下酒杯,笑得奸诈,他道,“曲大人知道我很多秘密,我也知道曲大人很多秘密。再说了,这朝廷上上下下,还有多少人和我这样,同曲大人合得来呢?”

  真的是合得来吗?阳琮很是怀疑。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她和顾玠的关系还真的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好多年老的臣子,要是醉酒的话,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佞臣啊。阳琮道:“彼此彼此。”

  “从前曲大人说过,若是我有难处,会与我肝胆相照,拔刀相助,如今……曲大人可愿意践行当初的承诺?”

  顾玠冷不丁地这样说,阳琮看过去,却发现此刻顾玠的眼神清然,带着罕见的郑重。

  天地良心,她当初只是说“应当会……”,可切切实实没有给过他承诺啊。

  瞧着顾玠现如今的架势,想要图谋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小,她到底还是不敢直接将事情给应下。她道:“我还是那句话,株连九族、有性命之危的事情,我是决计会作壁上观,你走你的阴暗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当然,若是无关紧要的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搭把手吗?”顾玠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就记住曲大人的话了,希望曲大人到时候能记得。”

  阳琮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仿佛有些事情,已经近在眼前了。

  不过眨眼,顾玠的神色又变成了往日里醉酒后迷离的模样,阳琮十分佩服他这样转换自如的神情,只见他拿着银箸敲着酒杯,竟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曲大人有烦恼,那将进酒,杯莫停。”

  他虽做着这样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粗犷,甚至有种世家子弟的肆意清贵。阳琮呆了一呆,觉得酒意有点上涌。她静静地看了顾玠好一会儿,心里暗叹自己果然不能喝太多的酒,喝酒误事啊。

  朦胧中听到顾玠低声叹道:“我的殿下……你府中那些碍眼的人还是尽快处理了吧,免得到时候……行动受阻。”

  “行动,谁和你有行动了!我可是清清白白……嗝……忠君爱国的臣子,才不和你同流合污。”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阳琮的嗓音极大,她摇头晃脑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倒地不起,在顾府睡了整整的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才醒来。

  阳琮醒来的时候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暗叹了一声头疼。

  不过顾玠说得对,她府中那些碍眼的确实需要处理一下了,每天都要闻着那些香气,迟早有一天会把她给熏晕了。既然下了决定,阳琮回去就将美人齐聚在了一起,打发那些人去做粗活,什么扫地啊,擦桌子啊种种,期待再过一阵子,这些美人会从西施变成东施。

  结果那些人却是打不得骂不得,不过一天的工夫,就已经有好几人跑到她的跟前来诉苦,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穿着红衣服的美人道:“大人快怜惜奴家,奴家洗了一天的衣服,手都糙了不少。”

  还有的人哭着,道:“大人骂我,嘤嘤嘤,奴家不活了,奴家明天就吊在曲府的门口。”话音刚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一条绳子,往房梁上面一抛,吓得阳琮魂都散了。陛下钦赐的人,她不喜欢是一回事,将人给逼死,都不知道那些言官们的口水泡沫要怎么淹她了。

  阳琮踩着掉落在地的陶瓷古玩,看着那些被洗得皱巴巴的衣服,无言。

  但阳琮还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最后只能忍住,养着这群人,每日上早朝的时候,都红着鼻子,用泪汪汪的眼睛,就那么怨念满满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她这样惺惺作态,倒也真的引来了皇帝。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皇帝驾临的时候,阳琮正被一个歌姬缠着,她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她揉了揉被歌姬身上的香味熏得发痒的鼻子,道:“陛下,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她又掰着手指算着,道,“陛下,臣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可不是贪官!俸禄就那么一点,实在是消受不起美人恩,囊中羞涩啊!”

  那歌姬早已经跪伏在地,瞥到示意她退下的指令后,缩了一下,不敢再往前一步,而后,小心地往后退一步,再一步,最后默默地出了房间。心想这传言果然不虚,曲大人……果然是有不一般的圣宠!哪有一个臣子会敢对着陛下这样撒娇!

  此地便仅余了他们两人。

  东羡似笑非笑道:“这宅子看起来是有些挤了,爱卿不妨搬到春光殿住上一段时日吧。”

  啥?阳琮呆若木鸡。春光殿乃是皇帝寝宫的侧殿,想想都觉得住进去没两日就会贞操不保……

  “朕说……”

  他还没说完,阳琮膝盖一软,道:“臣惶恐。”

  东羡停住,含笑看着她。

  “臣是陛下的臣子,不是陛下后宫的一员!陛下不能这么折辱臣!哪有臣子进陛下寝宫偏殿住着的道理!臣宁可省吃俭用风餐露宿,也不敢逾规!”阳琮铮铮答道,声音铿锵有力。

  “卿也知道自己只是朕的臣子?趁着朕不在,为朕筛选美人,依朕看来,卿是越俎代庖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口气却很重。

  阳琮努力辨别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笑还是怒。

  “臣……臣……臣越矩了。”

  他话锋一转,道:“这遴选后宫女子之事,向来都由皇后来做,再不济也是妃嫔,卿自告奋勇,先斩后奏做了这事,岂不是要入主后宫么,朕自然要笑纳。”

  他低声笑道:“卿这么含蓄的答应方式,朕心领了。”

  阳琮觉得眼前这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又有所进步,不过如今是她失策在先,于是气势只能够弱上一节,然后道:“陛下,臣是男子。陛下再荒唐也要有个限度。”

  “朕目前的限度在于,不把你直接绑了扔到朕的床榻上去。”

  这话简直是太粗暴太直接!人家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哎,能不能别一下子就谈论这么露骨的话题?!

  阳琮想到陛下欲行不轨却猛然发现她是女儿身时的情形,觉得真的是太酸爽……

  “陛下——”阳琮尚来不及反应这句话,便被他拦腰抱起,剩下的话音截断于一声惊呼中……

  阳琮被扛到春光殿后,瞪眼,道:“臣在陌生的地方待不惯。”东羡答:“待着待着就待习惯了。”

  阳琮又道:“臣……臣离了家里的枕头就睡不着!”

  东羡道:“没事,朕让你府中的人把你需要的东西整理一下,带到宫里头。”

  种种的理由都被东羡否决了一遍过去,阳琮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屈服皇威,在春光殿内住下。不过好在皇帝还给她寻了个名头,对外称她是有公事在身,离京去给他搜罗美人了,否则她的一世英名尽毁啊!不过也幸好那个时候天色比较黑,皇帝又是便装出行,他把她扛麻袋一样扛入宫中应该没有多少人看到。

  阳琮每日处于惶恐之中,生怕皇帝一个心血来潮就把她给宠幸了,不过很显然,对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目前看来只是虚张声势,吓吓她,言语上虽然劲爆了些,然而却没有真把她剥光衣服扔床上。

  春光殿虽然是皇帝寝宫的侧殿,但皇帝刚刚回宫,朝廷的事情堆积如山,等着他处理。他素来勤政,放了大半的精力在朝堂上,反倒没有太多的空闲来强迫她干不纯洁的事情,顶多是午睡的时候让她陪在旁边,让她如坐针毡一会儿。

  打消了最初的惶恐之后,阳琮在这里过得极为舒适。

  那天夜里她在睡觉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暖乎乎的身子,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曲府,以为又是那些歌姬爬上了她的床,便伸脚一踹,却发现脚怎么也踹不出去。

  她懒洋洋地睁开眼,责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她的脚踝被人抓在手中。

  那人眉目如画,在烛光下,就好像是从画卷里面走出的美男,夺人眼目,一双凤眼在昏暗中显得熠熠生光,灿若星辰。

  阳琮睡得迷糊,心里头想着,她上回给皇帝的美男子当中没有这么有姿色的吧!有这般姿色的她怎么会没印象,怎么会不私吞?

  她被美色迷惑得神志不清,正打算扑上去的时候,脚上传来一阵揪心的痛,这才大叫起来,“哎哟,我脚抽筋了。”

  这痛得让她清醒了不少,认出了眼前之人乃是皇帝。

  也对,天上地下,有那般容貌的,除了皇帝还有谁呢?

  东羡眉毛一挑,嗤笑一声,直接放下她的脚,然后纡尊降贵,开始给她扳起脚尖。阳琮疼得嗷嗷叫起来,不过他却丝毫不客气,扳起来丝毫也不含糊。

  想当初,她的脚丫子被他看到,她就已经面红耳赤,如今被他握在手中……特别是当最初的那阵子疼缓过去了以后,更是让人把持不住。再说皇帝陛下,她脚不抽筋了!为什么您还不放开!那可是她的脚丫子!

  阳琮的脸越来越烫,身体也越来越热,她低下头,东羡却用空闲的那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脸,似乎不放过她脸上的细微之处。

  然后他突然靠近她,面面相对,仅有咫尺之距,那样子,像是想吻她。

  这些日子被皇帝陛下连番吃了几次豆腐,阳琮已十分地自觉,当即配合皇帝闭上眼睛,却久久不见对方的回应。

  半晌,东羡悠悠道:“曲阳春,你敢说你不喜欢我?看,你的身体都比你诚实许多。”

  阳琮瞬间觉得自己又被戏弄了一番,睁开眼睛,望着他,道:“好色……是人之常情!陛下,您应该知道您的姿色过人!”

  她才不是那种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人!

  她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道:“您也知道,臣有疾,臣好色!”

  “这么说,爱卿只是喜欢朕的样貌?”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

  皇帝陛下应当是更注重威仪的,身为九五之尊,是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外貌的。毕竟是出色的男人嘛,喜欢人家赞扬的是他的能力,而不是外表。

  阳琮察言观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讨好道:“臣自然也敬仰陛下这个人。”

  对于她的溜须拍马东羡早已习惯,只是这时却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种使不出劲儿的无奈感,他原先是有着自信的,然而如今,心里却有了几分不确定。

  他默不作声。

  阳琮表示自己又看不懂他的心思了。也许是这阵子过得太舒服、太得意忘形了,让她连察言观色的水平都下降了不少?

  她趁机将脚丫子收回,藏在被子里。他也不拦着。

  阳琮警惕地看着皇帝,他却神色如常,怎么看也不像是登堂入室的偷香窃玉之徒。

  看着阳琮这副枕戈待旦的模样,东羡缓缓地笑了,道:“卿大可不必这样提防朕。”

  阳琮心想,我不提防你还能提防谁,莫非我还要提防你后宫的众位娘娘?

  “臣……臣这是恭听圣训呢。”

  隔了很久,他方才淡淡说:“在春光殿也过得无聊了?朕给你找点事做?”

  阳琮在床上直起身子,点头如捣蒜。如今在宫中的日子,可是比金丝鸟还要金丝鸟,简直是太无聊了。

  东羡道:“以后,御书房无人的时候,卿可以随意进出。那些奏折,卿若是有空可以替朕将其分门别类。”

  她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果然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不是当佞臣的必经之路吗?

  她果然还是具有做佞臣的天赋啊,这才当了官没多久,就可以登堂入室代皇帝批阅奏折……不对,是“只阅不批”奏折。以后若是发现哪些人敢背后偷偷参她一本,她一定给他们小鞋子穿!

  他看着阳琮这得意洋洋、兴奋雀跃的模样,宠溺地笑了一下。

  “夜也深了,卿好生安歇吧,朕先回宫去了。”

  “陛下走好——”阳琮露出了灿然的笑意,那尾音拉长,荡漾无比。

  他拂袖而去,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消散,一点儿也不剩,一双黑瞳印着夜色,漆黑如墨。

  阳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仍然收不住笑。

  不过她再躺下时,却发现睡意被这么一折腾已荡然一空,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放起他捧着她脚丫子的样子,那样专注的神色,那让人面红心跳的氛围,隔了这么久,她还能够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一直乱跳,而脸颊的热度,依然余温未消。

  阳琮拿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默默地想着:啊……壮士,您红鸾星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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